要查下毒,可那夜最后池默以不祥為由,一把火毀了當日所有器具。
要問沈知秋自己,她已經又瞎又啞,神志不清。
無奈之下,我爹只能將她關進暗室。
對外宣稱已經大義滅親,其實暗地里仍遍尋醫士。
「都到這一步了,他還不肯放棄這個寶貝女兒。」
我嘆息,「可無論是我娘難產時,還是小時候我高燒時,劉嬤嬤連一個大夫都叫不過來。」
池默靜靜聽了,忽而將我往院中拉,「我送你個禮物。」
「啊?」我愣住,「聘禮不是都送過了嗎?」
他搖頭,「不一樣。」
說著抬手擋住我眼睛。
「閉眼。」
這人一向喜歡賣關子,我依言閉眼。
恍惚中一陣微風過。
「好了。」
呆住的不光是我,還有百無聊賴守在房頂的寒青。
他差點一頭從房頂上栽下來:
「侯侯侯侯爺!你你你!你都多少年不現真身了!!!」
我看著眼前龍首獸身,鹿角長尾,一身雪白皮毛,矯健而又威風的神獸。
目瞪口呆。
他踱步向我,微微沖我矮下半邊身,「上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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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騰云駕霧,一日千里,是這種感覺。
我趴在池默背上,他身上的毛發蓬松又柔軟。
雖然在高空穿行,可一圈淡淡金光環繞著我們,凜冽寒風絲毫吹不到我。
不知飛了多久,我忽而睜大了雙眼。
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出現在我面前。
如此近,如此亮。
好像世間所有的黯淡陰霾,都能在這樣的月光下消弭。
池默在半空停駐,「低頭看。」
低眼望去,腳底一方城池,星星點點,萬家燈火。
池默說,「這里是鹿城上空。」
我又抬起頭,揚起手,想去觸碰那近在眼前的明月。
這是我娘看過的月亮。
「你曾經說,如果有機會,想來看邊關之月。」
池默的語氣溫和而平靜:
「你大概以為要拼盡一輩子的時間,做完想做的事,能不能留得半條命下來都不一定,才覺得這事遙不可及。」
「但其實——」
金光一現,碩大的神獸之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說,「那個時候我就想告訴你,只要我在,你想來看月亮,想回你娘待過的地方生活……這些,都可以。」
「不管從前他們如何對你,以后,你都不用活得那麼累。」
我怔愣著,抬頭看他。
他拂去我眼角一滴淚。
「老和尚不是說了嗎,瑞獸擇福。相信我,你是有福之人,下半輩子,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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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相府時,寒青猶自蹲在地上扁著嘴委屈。
我好奇問他怎麼了。
他指池默,「侯爺偏心!我還是小猴子時見過他一次真身,就想摸一摸,都差點被他一口吞了!他現在還,還讓姑娘你騎……」
池默反問,「我讓你騎,你敢嗎?」
最后寒青白著一張臉氣咻咻地回屋頂去了。
我憋笑憋得實在是辛苦。
「不用理他。」
池默道,「接下來這段日子京中會不怎麼太平,我不在的時候,你萬事小心。」
我無奈,「啰嗦死啦,沒認識你的時候,我不也好好活到現在?」
「放心吧侯爺。」寒青在上面沒好氣,「屬下替您守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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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放任我爹和慶王私相授受這麼久,圣上和池默準備收網了。
但事情比我想象中來得更快。
自沈知秋出事后,我爹想將嫡女嫁給慶王的算盤自然落空。
更重要的是,慶王對他這個從小一心信任的老師起了嫌隙。
據說他和我爹起過一次很大的爭執,指責我爹要將妖禍之女嫁給他,卻把高僧口中的福澤之人送給了沒有實權的永川侯。
永川侯沒有實權這件事,實在是圣上和池默聯起手來蠱惑人心太久了。
這麼多年,池默在京中吃喝玩樂醉生夢死,每次進宮,要麼陪皇上下棋喝酒,要麼就是找到新奇的物事去獻寶。
直到那次地動之后,京中人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可大部分人,也以為皇上只是把他當成個吉祥物。
可白澤是上古神獸,通曉天下萬事,凡現于世,必擇良主。
當今圣上本就該是命定的天子。
只是有些人不愿意認。
據說最后那日,圣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通通甩到慶王和沈相臉上。
貪贓枉法,屯糧建兵。
賬簿名冊,來往文書。
樁樁件件,辯無可辯。
我坐在沈家大堂,靜等著禁軍奉旨抄家。
我在獄中見到我爹。
可他是階下囚,而我只是去探監。
見我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曾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的相爺也目眥欲裂:
「居然……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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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我蹲下身,隔著一道牢門,靜靜喊他一聲。
「您從我娘那里,學了不少東西吧?」
「那些特殊的記事符號、記賬手法,您是不是以為我娘死了,這世上就沒人能看懂了?」
「可您實在是忽視我娘太久了,忽視到……連她留下了一本手札都不知道。」
在那本手札里,我學會了我娘所有的經營之道,也見到了她和我爹相識相愛相棄的全部。
曾經說就算為妾也會將她奉若珍寶的男人,最后連同別的女人一起,要親手扼殺她和她腹中孩兒。
可是那孩兒命硬生下來了,他便將她視作空氣,對她如同對待一只隨意撿到府中的阿貓阿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