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聲:「娘娘昨夜亥時才睡,今晨丑時又起了,您千萬低聲些,莫要吵到娘娘。」
我心中詫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萬華宮偏殿亮著燭火,王皇后的身影透過窗紗映了出來,那麼清冷,那麼單薄,還隱隱,有著幾分孤獨。
「皇后這是?」我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問。
景嬤嬤微微嘆氣:「批折子。」
我一怔:「批折子?那不是牝雞司晨嗎?」
景嬤嬤的臉色登時便沉了下來:「貴嬪也是女子,怎能如此貶低皇后娘娘?皇上出征在外,一去數月,若皇后不理事,涼昌百姓又當如何?」
「我不是這個意思——朝中不是還有臣子?」
她搖了搖頭,望著那扇燭火幽微的窗,不愿與我再多言。
一時間,我腦子有點蒙,但內心那點子氣惱,終是被凌晨這如螢火蟲般的點點燭光,漸漸沖散了。
自那日起,我去萬華宮請安,再未遲到過。
后宮女子眾多,但除了宸元宮的云夫人,大家相處得都還算和睦,尤其是德夫人,經常帶著孩子來我宮里玩耍。
她有一兒一女,皆是在民間生下的,那時,她還是堂堂正正的呂夫人。
大公主呂雀知比我小四歲,她的嘴特別刁,凡是青菜,一口不吃,時常氣得德夫人跳著腳罵她。
大皇子呂龍知比雀知小兩歲,他是個有主意的,每當雀知被罵,他便會拉住她的手,姐弟倆滿宮里跑,來躲避德夫人的怒火。
不過,在皇后面前,雀知和龍知都不敢造次。
「雀知,吃青菜。」
皇后時常一字一句地如此說,溫柔又堅定,不容任何人拒絕。
雀知慣是欺軟怕硬的,每每此時,她都會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里,鼓著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嚼青菜,眼睛里泛著小淚花。
「龍知,用完膳去寫日錄。」
龍知乖巧地點頭,一聲不響地吃完飯,便會端坐在書桌前去記錄這一天里的見聞。
龍知是宮里唯一的皇子,皇后撫養了他,并用訓練太子的方式培養他,所以他名義上是嫡子,日后是要繼承大統的。
在宮里,龍知很忙,忙著功課,雀知也很忙,忙著胡作非為。
「燕燕,咱們玩射箭吧,就用你的翡翠珠花作箭靶,誰射中了,珠花就歸誰。」
我的箱子里有一套翡翠十二花神珠花,雀知已然惦記好久了。
我朝她一陣冷笑:「鬼心眼挺多啊,珠花本就是我的,你當我傻?」
「別那麼小氣嘛,」雀知嬉笑著搖晃我的手,「燕燕姐姐?寧娘娘?」
怎麼辦,我吃軟不吃硬,她一聲「燕燕姐姐」便把我的心叫化了。
小春笑著把珠花系在了箭靶中心,雀知拼盡全身力氣拉起了她的小弓,只聽「嗖」的一聲,哈,她射歪了。
我假裝很遺憾:「雀知啊,你要努力練習箭術。」
誰料雀知毫不氣餒:「總有一日我會像許州女子那般百發百中的。」
我起了好奇心:「許州女人為何能百發百中?」
雀知一邊不停地射箭一邊撇嘴:「你連這都不曉得?許州是涼昌的邊境重鎮,胡人常來騷擾,母后想了個好法子,讓官府組織當地的百姓習箭,用銀子做箭靶,誰射中銀子便歸誰,如此一來,如今連婦人都可以百步穿楊了。」
「皇后好計謀,那胡人如今定不敢來了。」
「怎麼不敢?胡人可壞了,母后說還得在許州屯兵屯田才行,只可惜國庫沒那麼多銀子——」
我立即捂住了耳朵。我不聽!我沒銀子!
呂繼御駕親征,我爹已經出了五十萬兩,我魚府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3
不過雀知的好日子也很快到頭了。
因為皇后見雀知整日游手好閑,便請了一位文夫子進宮來給她授課。
沒了雀知這個玩伴,我很是無聊,便準備去各宮妃嬪那里串串門。
德夫人警告我:「串門可以,但要記住兩點,一則宸元宮的云夫人是個晦氣的病秧子,莫要去自討沒趣,二則去淑貴人的熙和宮時,切莫不要帶葷腥吃食,最好提都不要提。」
我:「……」
算了,這個門,我也不是非串不可。
這皇宮內苑,竟然連串個門都有諸多忌諱,與其如此,我還不如趕緊焚香沐浴,將腰肢練得再柔軟些。
因為聽說呂繼快回朝了。
景和三年冬,涼昌擊退了南楚騎兵,呂繼凱旋。
得勝還朝的皇上,接連在乾元殿辦了三天的慶功宴,他喝得滿面通紅東倒西歪,若不是皇后提醒,幾乎都忘了要與我圓房。
那一日晚膳之后,我沐浴更衣,將自己洗香香抹白白,穿上薄如蟬翼的紗衣,既忐忑又期待地在榻上等著呂繼。
日暮之后,呂繼終于來了。
他似是喝了酒,眉眼錦繡,唇角風流,一張英俊的臉透著紅潤的春意。
紅燭搖曳,爐香裊裊,那一夜,他溫柔繾綣,像極了世間所有女子的春閨夢里人。
可就在我們兩人準備相擁而眠時,寧安宮外卻忽然響起不合時宜的聲音:
「陛下,宸元宮來人說云夫人得了急病,請您去瞧一瞧。」
呵!早就聽說云夫人善妒,仗著自己得寵時常做出將呂繼從嬪妃床上搶走的缺德事來。
可我魚燕燕是個二愣子,偏就不信這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