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我正同朱輕寒自京郊一座古剎出來。
那古剎臨于一座山上,出大門走不了多遠便是一處懸崖,放眼望去可見繁榮的京城。
朱輕寒撩起帷帽上的輕紗,將手抵在額前:「阿菱,我知道倘若你想逃,我無論如何都抓不住你。明日你離我遠遠的,如果我敗了,你就趕緊跑。」
我說:「知道了,不會花心思給你收尸的。」
朱輕寒笑了笑:「你可真是薄……」
知道他又要說薄情寡義,我趕緊攔住他的嘴:「打住,我的意思是說,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說:「好。」
第二日,馬車輪轉轉悠悠,入了皇宮。
朱輕寒頭戴帷帽身穿白衣抱著一把劍入了殿。
皇帝奇道:「如玉你為何如此裝扮?」
朱輕寒道:「今日皇兄宴請眾臣,身為妹妹的我自是要獻上一舞給在場諸位,只不過前些日子突發奇想排了一場劍舞,又希望大家目光都在我的劍中,便想著試試遮面。」
大概皇帝從未想過朱輕寒能整出什麼幺蛾子,欣然讓他趕緊獻舞了。
鼓聲擂,琴音起。
朱輕寒手中的劍出了鞘。
劍光如清霜冷月,朱輕寒動作柔美卻不失力道。
皇帝和眾臣看得津津有味,卻不想朱輕寒手勢一轉,凜然劍意直沖天子。
可皇帝身邊的侍衛不是吃素的,紛紛提刀而向。
眾人嘩然,眼見著朱輕寒要在此刻失敗。
我嘆了口氣,終究是不能見他變刀下亡魂的。
一招移形換影,我如風步至侍衛們跟前。
他們尚不解發生如何變故,我卻早已將他們點穴。
朱輕寒成功挾持了天子,倒戈的禁衛軍也在此時沖進了大殿。
劍刃劃破皇帝脖子表皮,拉出一條血痕,他憤怒地看著朱輕寒:「如玉,朕平日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
朱輕寒道:「皇兄,你殺兄弒父那天就該料到會有如此一天。俗話說皇帝輪流做,今日到我家,我也想在皇位上坐上一坐。」
皇帝大笑道:「荒唐,你一個女兒家,做什麼皇帝?」
朱輕寒一把掀下帷帽,輕紗隨他長發揚起。
「可是,」他的聲音漸漸變化,「我不是個真女子。」
那是皇帝第一次見朱輕寒的真容,他二人長得很像,尤其是眉眼。
然而皇帝的眼睛充滿孤戾的邪氣,朱輕寒的眼睛卻似水澄澈。
朱輕寒望向我:「即便是女子也是不能小覷的,若非鐘菱,此刻死的或許是我。」
皇帝看著這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呆了半晌,隨即便反應了過來道:「好啊你,竟假扮女子騙了天下二十余年,你也不怕史書把你恥笑?」
朱輕寒并不惱火,反而笑道:「這便不勞皇兄操心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日后我這皇位做得好有一筆大功記下名垂千古,后人只會贊揚我的隱忍謀略。別說做了二十多年女人,他們還會寫我生下來奇香四溢,天降紅霞,瑞鳳騰翔……」
朱輕寒一邊輕巧逗趣,一邊卻重重割開了皇帝的脖子,并沒給對方多些時間發表感言。
滾燙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
隨著他垂下劍,有人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12
朱輕寒造反成功第三天,他邀我去見一個人。
這天一大早,我先去了朱輕寒的寢殿,卻見個宮女在替他梳頭。
我手肘撐在梳妝臺上,側臉望去宮女的梳子一遍遍捋順他漆黑的長發,不禁慶幸他沒照當初所說登基后也讓我替他梳頭。
他頭發太長,斷做不到尋常男子般把頭發悉數束起,那宮女別出心裁自他兩鬢各取一縷發匯至腦后以一帶著流蘇的玉環固定。
我一邊見宮女替他梳妝,一邊百無聊賴地手指敲擊地妝臺。
「阿菱可是無聊了?」朱輕寒忽然側頭看過來。
他雖離我很近,我卻覺得離他越來越遠。
我搖搖頭,輕笑地繼續望著他。
于是他又問:「阿菱,你為何不說話?」
我打了個哈欠:「起得太早嘛,有些困。不是說好做皇帝了就把頭發剪了,你這頭發梳起來就要半天,也不怕朝堂上那些臣子笑話你陰氣重。」
朱輕寒指尖纏上一縷鬢發,目光停駐在手上,笑道:「那便讓他們笑話,過去做女人的時候,我討厭別人怎麼教我做個好女人。現在做回男人,我也同樣不想別人教我怎麼去做個男人。」
我望著他秋水般澄澈的眼眸,心想他看著挺溫柔良善的,殺他皇兄的時候好像都沒眨過眼。
馬車出了皇宮,我心里吁了口氣,終于出這該死的宮墻了,宮里頭雖然大我卻覺得很壓抑。
我沒想到他帶我到了個尼姑庵。
我心想狡兔死走狗烹,他莫不是造反成功想把我送來出家!
可他卻執起我的手道:「阿菱,帶你來見我的一個朋友。」
他手掌的溫度傳達到我手上,我整個人一愣,他奇道:「阿菱,你在看什麼?」
我道:「老實說,從前看你男兒身不是在澡堂里沒穿衣服,就是穿著女裝,登基后就是穿著龍袍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穿男子的常服,挺……俊俏的。」
雖說他如今這般半披著長發不倫不類,但配著發上玉環和一身青衣,倒有些清逸出塵的美,反像個剛下山的神仙卻怎麼也不太像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