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阿菱,你好好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禿了。」
我急道:「不是說好不剪嗎?」
他又道:「如今朝中事務繁忙,打理頭發太累浪費時間,索性就剪了。」
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摸著他的發尾大哭:「頭發呢頭發呢。」
他無奈地抱住我,揉揉我的腦袋:「阿菱,你醉了。」
可隨即他又小聲道:「頭發全是蓉姐姐的血,洗不干凈啦……」
我說:「你胡說,怎麼會洗不干凈,洗不干凈我來洗。」
他又說:「可是我看見血害怕……」
我眼角淚水未停,卻又笑了起來:「你胡說,你又不是沒殺過人,何況她又不是你殺的。」
朱輕寒也笑了:「阿菱,你到底醉沒醉?」
我搖搖頭:「我當然沒醉。」
朱輕寒笑道:「你既然沒醉,就告訴我:朱輕寒是個怎樣的人?」
我歪著頭想了想,努力地回想起了初見他那幕,一瞬間我脫口而出道:「朱輕寒啊,朱輕寒不是人,他是個水鬼!」
朱輕寒奇道:「水鬼?」
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水鬼!來索我命的!」
朱輕寒變了臉色:「索命,什麼時候?」
我道:「澡堂子啊!好漂亮的水鬼!美色是刮骨刀,我見著他就知道,他要把我凌遲啦!他是來索我命的。」
朱輕寒「撲哧」一笑:「你竟是這樣想的?」
我點點頭摟住他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他難以置信地顫動著卷翹的長睫,嗓音干澀赧然道:「阿菱……」
我說:「好好一個大美人,養在宮中無人識,揚名天下二十年,昨日方知是男郎。可惜了這張臉,不和風花雪月相擁,只能爾虞我詐作襯。」
朱輕寒聽著我這一通渾話,忍不住調笑道:「平日里見你膽子比松鼠還小,怎麼喝大了是這般的,都說酒后吐真言,你心里想的就這些?」
被他這般調笑我很不開心,忍不住吸了一口他光潔的臉頰,竟不想把他的臉啃紅了一塊,他吃痛「嘶」了一聲,惱怒地望著我。
我卻手肘一擊將他壓翻在地,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我鐘菱是什麼人?我可是有名的女飛賊,我可是能給全天下男人打分排名的女人!」
不想朱輕寒一發勁,抓著我的衣服將我摁在了地上。
他咬牙道:「是嗎,那朱輕寒排行第幾?」
我那時被他摁得意識不清,朦朦朧朧中瞧見一個長得頗合我心意的大美人兒衣衫不整,蓬亂著頭發紅眼望著我,只覺嗓子有些發干。
我朝他吹了聲口哨:「大美人兒,你是來索我命的嗎?」
我微微起身,口齒叼住他的衣襟,意圖解開他衣衫。
只聽有人微微嘆息:「阿菱,是你來索我的命。」
鼻尖不斷涌來甜絲絲的蘭草香,仿若催情的毒藥……
14
「現如今上面那位……可真真是個狠人啊,當初親手弒兄上位,現如今又卸磨殺驢弒師了,要不是太師他能造反成功?」
「我倒是覺著他挺好,若非他上位,現如今我們女子還在閨閣中不得輕易上街見人,更不用提參加科舉。」
「呵,這小子不就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假女人,陽剛之氣不足,身上也是個帶把的居然一天到晚想著怎麼提升女人地位!」
「你們啊,就是嫉妒天下女人皆心向著他。但凡一個男人如他這般好相貌,又這般為女子著想,甚至癡情至空置后宮只等一人,天下間有哪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呢?」
「空置后宮只等一人?笑話,他怕不是做久了女人那方面不行,否則鐘菱才不會放著皇后的位置不做,繼續做飛賊……」
「怎麼可能,鐘菱若是嫌棄他,為何會將他放在美男子榜單榜首?」
……
我坐在酒樓托腮望著對桌的一對男女議論了我和朱輕寒半天,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箬竹站在我身邊輕聲道:「莊主,要不要替你打發了他們?」
我搖搖頭,堵得了兩張嘴,卻堵不了全天下。
「箬竹,回去吧。」
箬竹看了一眼他們,不情不愿地隨我回了萍聚山莊。
萍聚山莊是我離開皇宮后建的,用以收集情報網絡。
剛入山莊,便有探子上報了朱輕寒弒師的詳情。
自太師意圖用黃金收買我后,我便知道,朱輕寒和太師總會走到這天。
太師野心勃勃,朱輕寒又不是能被掌控的人,硬碰硬總得有個人去死。
「莊主,你要回京嗎?」箬竹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看著她平靜的面龐,想到她枕頭下那本《霸道假公主和嬌軟女飛賊》,不由道:「不去。」
雖然現下解決了太師這個大困境,朱輕寒會輕松許多,但我覺得我和朱輕寒回不去了。
受我娘的影響,我并不覺得沒有男人的人生會多不完整。
我……只是很想朱輕寒罷了。
這晚我難得夢見了朱輕寒。
夢中回到了初次見朱輕寒的情形。
我看著他用那種我熟悉又懷念的溫柔眼神望著我。
想起來,最初見著他,我覺得他漂亮得像個水鬼……
夜里驟降的溫度將我凍醒。
我嘴里喃喃念著二字:「水鬼……」
反應過來我又因為方才念出聲失笑。
笑自己,笑世態。
倘若世間真有鬼神,那因果循環輪回報應看起來就簡單粗暴多了。
箬竹聽到動靜從外間進來詢問:「莊主,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