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謝景程以身試毒十余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愛他如命。
可他卻和至交好友調侃:「那女人滿臂毒瘡,惡心死了。」
我終于死心,自請下堂。
他拔劍斬斷桌角:「走了就別回來!」
直到他親眼看著西域王屈膝為我懷中溫酒,點妝描眉。
他慌了。
1
「你還知道回來?
「去哪兒了?」
我一踏進院門便有一個瓷碗朝著我迎面砸了過來。
好在我躲閃及時,那瓷碗擦過我的耳垂,落在我身后的墻面上,碎成兩半。
下人們瑟瑟發抖,沒人敢上前幫我。
「怎麼了?」
我冷眼看著怒氣沖沖的謝景程,不知道他今天又想作什麼妖。
「我想吃翡翠煲,你現在就去做。」
他說話一直都是命令式的,好似我不是他拜過天地的娘子,只是他身邊的忠仆。
謝景程的胃一直不太好,我為了幫他調理脾胃想了很多種辦法,最后設計出了一道翡翠煲。
普通人做翡翠煲,加了藥材之后總有一股濃烈的藥味,謝景程不喜歡。
只有我做的翡翠煲最合他的口味,不僅沒有藥味,湯水還很甜。
這些年,謝景程的嘴巴被我養刁了。
可是今天我不想做了。
「養胃的藥膳不是只有翡翠煲,你們做別的藥膳吧。」
我懶得應付,出門忙活了一天,有些累了。謝景程卻不依不饒:
「蘇婉兒,你怎麼回事?
「不就是一道翡翠煲嗎?
「平時只要我想吃,你哪次不是第一時間端上來?」
他大約是沒想到我會拒絕他,可能覺得在仆從面前丟了面子,語氣更加生硬了。
我在他面前站定,掀起了我的衣袖,露出我一到夏天就會潰爛的手臂。
「做一次翡翠煲需要武火熬半個時辰,再文火慢燉半天,里面的藥材要切碎,研磨成粉,每半個時辰就要往湯里加一勺藥散。
「我的手正在化膿,你讓別人做吧。」
這雙手是為了謝景程廢的,他曾經身中劇毒,藥石無醫,是我以身試毒十余年,一點一點將他治好的。
是藥三分毒,那些吃過的藥草慢慢變成了毒素積累在我身體里,化解不了,也無法排出體外。
我只能用銀針將那些毒素轉移到我的手臂上,久而久之,手臂上便長出了毒瘡。
謝景程不喜歡我這只手,因為就在昨天,我端著新做的桃糕想要給謝景程嘗一嘗時,親耳聽到了他和至交好友調侃:
「那女人滿臂毒瘡,惡心死了。」
那人大約心有不忍,說了一句:
「可她好歹是為了給你治病才變成那樣的……」
謝景程卻笑了:「是她自愿的,我又不喜歡她。」
我轉身將辛苦做了一個時辰的桃糕丟進水池里喂了魚,今天,我便去官府辦了通關文牒。
謝景程嫌我惡心,恰好,我也不想要他了。
他盯著我的手看了一會兒,終是冷哼一聲,不再堅持。
「哪家小姐的身子像你這般嬌弱。」
我的身子是在幫他治病之后,才變得嬌弱不堪的。
可我已經不想辯駁,在他準備離開之際,我叫住了他:
「謝景程,我們和離吧。」
2
謝景程許是沒料到我竟會這般主動說出和離這兩個字,一時之間呆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蘇婉兒,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很清醒,自然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我微垂著頭,一字一句重復了剛才的話:
「謝景程,我們和離吧。」
這句話,我重復練習了很多遍,以前總以為說出來的時候我一定會撕心裂肺地疼,可現在,我竟有種難言的輕松。
「蘇婉兒,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謝景程用力拽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拽得我生疼。
他滿眼不屑地看著我,面露鄙夷:
「高貴清冷的蘇家大小姐,也玩起了后宅女人喜歡的那一套了?
「你以為假裝與我和離我就會多看你一眼嗎?
「你欲擒故縱的把戲實在是太拙劣了些。」
他始終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要與他和離,畢竟以前的蘇婉兒,愛謝景程如命。
這京城之中但凡和謝家有點往來的,都知道謝家大公子有位溫柔賢惠的糟糠之妻。
這位謝府少夫人,愿意為了謝景程以身試毒十余年,愿意為了他翻山越嶺尋遍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材,愿意為了他螳臂當車當街攔圣駕,只為求得一枚珍貴的石髓……
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愛他,唯有他不知道,唯有他假裝不知道……
我抬起頭,冷漠地看著他。
十幾年前初見時的怦然心動,早已化作失望囤積在心頭。
他知道我向來不屑后宅女子爭斗的把戲,因為我的親娘就死于后宅把戲里。
如今他卻還是要把我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論。
謝景程慣常知道怎麼捅我最疼。
我長長吁出一口氣,有些疲憊:
「說完了嗎?
「說完了麻煩這兩天把和離書寫了……」
我越過謝景程走進內堂,不打算與他多說,誰知他竟一腳踹翻了桌椅,面色陰沉:
「蘇婉兒,憑什麼你讓我和離,我就得和離?」
心底突然涌現一絲悲涼,和離不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打算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