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想不嫁,便能不嫁的。
那天之后,謝景程不再學琴,與江梨見面的次數自然也就少了。
可我知道他總在晚間偷偷鉆狗洞出去給江梨買糖糕,被我撞見幾次之后,我索性問他:
「江梨有什麼好?
「我真的比不上她嗎?」
謝景程拍了拍身上的灰,有些不屑:
「她聰明漂亮,心地善良。
「你自是比不上的。」
也是,她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而我,成天埋在醫書里,寡淡無趣,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曬藥材,自是比不上的。
他們就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維持了很多年,直到江梨突然不辭而別。
謝景程追出城外數百里,卻被一伙黑衣人綁架了。
謝家家主將他帶回來之后,發現他身中劇毒,藥石無醫。
就在謝家人崩潰之際,我從荷包里拿出了娘親留給我的救命藥。
娘親曾是藥王谷的女弟子,自小她便告訴我,這藥是給我保命用的,輕易不可用。
但她也告訴我,夫妻本一體,一切都要以夫君為重。
謝景程雖是被我救了過來,可他所中之毒確實怪異。
我自小癡迷醫術,喜歡研究疑難雜癥,更何況謝景程是我未來夫君,我自然而然承擔起了照顧他的責任。
那時我偶然在一本絕版的醫學手札中發現了與謝景程相似的病癥,書中只給出了治療方向,我便照著上面的法子一遍遍地嘗試,果真給我摸索出了一條路子。
我照顧了謝景程半個月,可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卻是要頂著那羸弱不堪的身子出門找江梨。
謝家祖母禁了他的足,告訴他我才是他未來攜手之人,可謝景程卻一次又一次打碎我辛苦熬出來的藥膳:
「就算江梨離開了,我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我沉默著將地上破碎的瓷片撿起來,心里雖難受卻一直記得娘親以前教導我的話:
「水滴石穿,夫君的心若是如磐石一般,你便要做柔軟的藤蔓。
「總有一天,他會看得見你。」
我照例伺候著他,固執地以為只要真心以待,總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
為了給謝景程調配解藥,我嘗遍百草,幾次險些因為誤食毒草喪命,剛開始謝景程并不領情,可是次數多了之后,我能感受到,他竟也心軟了。
那日我給他送藥膳時,他看到了我被燙紅的手背,神情十分不自在地將藏在枕頭底下的燙燒膏遞給我。
「我爹說你熬這些藥膳很辛苦……
「往后這些事便讓下人做吧。」
我自己就是大夫,怎會需要別人給我送傷藥?
可我還是大方收下,作為感謝,我研究了那一道翡翠煲。
娘親沒有騙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自那以后我和謝景程的關系日益密切,他也開始像普通人家的未婚夫婿一般,每到年節便為娘親與爹爹的牌位上一炷清香,倒三杯水酒。
他開始收斂心思,學著夫君的模樣,與我相處,哪怕很多時候不盡如人意,可我已經覺得很知足了。
后來,我為了給謝景程試驗新藥,吞下了從塞外尋來的解毒丸,可是塞外對于至毒之物講究的是以毒攻毒,那枚藥物對謝景程來說是解藥,對我來說,卻是毒藥。
那日我吃完藥后腹痛難忍,暈過去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謝景程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再醒來時,謝景程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婉兒,我們成婚吧。」
我與謝景程在謝家長輩的見證下成了親,婚后也算舉案齊眉,夫妻恩愛。
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成婚一年之后,江梨回來了。
5
江梨回來之后,謝景程又如以前一樣,偷偷去見她,只是這一次,他不是鉆狗洞,而是大搖大擺地從前門出去。
成家之后,謝家家主遠行,謝家祖母壽終正寢,謝家的掌家權,落在了謝景程手里。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再也沒人可以阻止他去見心愛的女人。
我掌家一年,將謝家管理得井井有條,可是謝景程光明正大去見江梨之后,謝家的下人們,便開始不服管了。
下人們都是人精,主母不受寵,主母說的話,自然也能當成耳旁風。
后來我找過謝景程,希望他收斂一點,畢竟他已經是成婚的人了,可是換來的卻是謝景程的冷嘲熱諷:
「我已經按照長輩的約定,娶你過門,你還想怎麼樣?
「蘇婉兒,做人不能太貪心。
「當初若不是祖母身體不適,逼著我盡快成婚,我根本不可能與你在一起。」
原來……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謝景程并不是因為我的付出才求娶我的,他是被謝家祖母逼著娶我的。
回想起婚后一年,我們雖舉案齊眉,可兩人之間近乎陌生人的相處方式,我才回過神來。
也許,娘親說的不一定是對的。
有些人的心,比石頭還硬,是焐不熱的。
謝家因著戰功在京城之中站穩了腳,得天子喜歡,京城之中想要巴結謝家的人數不勝數,江梨的父親江老侯爺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