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對她這種逾矩的行為本就不滿,不客氣地奪過食盒,跟在我后面離開了。
碧水也笑道:「穿好衣服吧你!」
江茉的臉漲紅起來,低著頭一言不發,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沒再管她,提著裙擺上了馬車。
3
馬車輕車熟路地前往了皇宮。
我打定了主意先去拜見太后、皇后。等出宮后,還有一向喜愛我的衛國公夫婦等著我。需要交往的人有許多。
上輩子我滿心滿眼謝庭月,不喜人情世故交往。
如今也該為自己、為簡家做些打算。
等到了太子府,已是掌燈時分。
料峭春寒還沒過,空氣里飄著絲絲細雨,我 實在沒想到謝庭月竟然一直在門口等我。
胸中酸澀的情感蔓延開來。
「我又沒派人傳話說要來,你在這苦等哪家姑娘?」
我下了馬車,故意嬉笑道。
「還有哪家姑娘如此任性,能讓堂堂太子等她?」
謝庭月佯裝生氣地板起了臉,看著我的笑顏,又忍不住破功,伸手將我扶下馬車。
我隨著他向府中走去,目光落在門口的女子身上。
她蹲在檐下,輕輕闔著雙眼,身上裹著一件黑狐大氅。
「你家的奴婢,跑來報信,說是沒見到小姐不愿意走,在外頭一直候著,衣裳都淋濕了。」
謝庭月瞥了她一眼,語氣很是不耐煩:
「真是夠蠢的,你怎麼會收了個這樣的奴婢?」
我好笑地看著他。
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也真是夠蠢的。那狐皮大氅是我母親贈與你的,就是這樣隨意施舍給奴婢?」
「你知道她是哪里來的麼?是我從望春樓贖來的娼女。」
「我母親親手制的大氅,我嫌弄臟了。
」
謝庭月被我打得發懵,半晌才訕訕道:
「云舒……是我不好,是我一時糊涂,我這就把大氅收起來!」
江茉被我們的爭吵聲驚醒,抱著雙臂站在一旁,臉色蒼白。
謝庭月從她身上扯下了那件大氅,怒聲道:
「滾回府去,別給你們家丟人現眼。」
她被推得踉蹌了幾步,仍是倔強地站在雨中,眼眶泛紅:
「我不過是被人所害,走錯了些路,為何要這般侮辱我?你們不過是出身比我尊貴,若是與我同一境地,不見得會比我好。」
我覺得可笑:
「我若真是嫌你出身,當初何必救你?你自己屢屢逾矩,還不許人說你幾句?江茉,你知道什麼叫自取其辱麼?」
她被我刺得臉色難堪極了,眼淚混著雨水滑過面頰。
「不過一個奴婢,如此狂妄!」
謝庭月沉下了臉:
「你今天就站在這里淋著,好好反省自己!云舒,外面天寒,我們進府里去。」
我挽著他的手臂,頭也不回地向內走去。
一步,兩步。
謝庭月忽然止步道:
「慢著。」
「這街上人來熙攘,她這樣跪著,旁人怕是會議論咱們苛待奴婢。」
「萬一有多嘴的,說你悍妒,對
你名聲也不好。」
「云舒,這次就先算了,好不好?」
他壓低了聲音,言辭懇切,仿佛真心是為我著想。
可未等我回答,他忽地轉身向江茉走去。
我抬眼瞥去。
原來是江茉受了風,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謝庭月將她扶起時。
我竟感覺到一絲輕松。
原本還在思索,上一世的罪孽,是否不該讓這一世的謝庭月承擔。
如今看來,都無所謂了。
他會背棄我,是因為他骨子里就是這樣的人。
本性難移。
我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晴山瞧出了氛圍古怪,試探說道:
「天色晚了,姑娘身子也該乏了,咱們還是先回府吧。」
我點頭應允。
走過謝庭月身旁時,他還在焦急地摟著江茉,吩 咐小廝去尋太醫。
并未注意我的離去。
我看著他因為步履匆忙而濺染了污泥的衣角,輕聲道:
「是該換一件了啊。」
4
回到簡家,闖入眼簾的是一襲紅衣,正在與父親母親熱絡地談話。
見我回來,她忙迎了上來,笑容明媚:
「阿舒可算回來了,叫我好等。」
是嘉陵公主。
她是如今皇帝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幼時學堂里的同窗。曾經她在學堂里處處與我爭鋒,不是與我比詩詞,就是拉著我賽馬。
可若是我受了委屈,她必定第一個站出來為我抱不平。
情同姐妹,更似知己。
父親母親都清楚我們倆情誼深,三言兩語寒暄了幾句,便許我們到屋內講話。
一進屋,嘉陵公主就將丫鬟婢女全都趕了出去。
「我一聽說你回京,就趕到了簡家來。本想叫婢女傳信,喊你早點回府,可誰曾想——唉。」
她故作失望地搖了搖頭,滿腦袋的珠翠在燈下熠熠生輝。
「你家的好奴婢,聽說在那邊恰好撞到了太子。」
「太子憐惜她冒雨送信,又見她清麗可人,跟她在檐下相談甚歡,還親手為她披上大氅呢。」
我無言。
她在京中一向眼線眾多,消息比誰都靈通。
只是有些苦澀。
想來謝庭月怎麼可能將大氅送給陌生女子?
定是先前已經聊了許久,共處檐下,情愫暗生。
而我還傻傻以為他是在門口等候我。
見我心不在焉,嘉陵公主有些惱火地戳了戳我的額頭。
「你呀你!」
「我早說過,情愛是最不值得追捧的東西。」
「我的蠢弟弟為了一個娼女如此,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