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不再對他心生歡喜。
那雙習慣舞文弄墨的手輕輕顫抖,陸執的臉難看到嚇人,眼里卻是驚慌一片。
「今朝,明日元宵,我陪你看花燈可好?」他放輕聲音問道。
我澀然一笑,想告訴他我早就不喜歡湊熱鬧了,但轉念一想,其實沒有和他說的必要,便搖了搖頭:「不了,我不愛看花燈。
「你和黎婉去看吧。」
被人接二連三地忤逆,尤其是被我這種上不得臺面的野丫頭忤逆,陸執大概是氣狠了。
他厲聲讓冬喜滾出去。
隨后,大步朝我走來,不顧我的不愿,強行將我扔上了床,他覆了上來。
那晚,我又哭了,哭得眼眶干澀,聲音沙啞。
覺得眼前人面目可憎,十分惡心。
陸執從沒見我那般傷心、那般絕望過,天一亮,他便走了。
從此再未踏入清風院一步。
一年后,我生下一個女兒,聽說叫珣兒,放在了母親身邊養。
我的心,徹底死了。
8
憶起往昔,我忽然發現,自己這一生竟是糊里糊涂走到了終點。
婚事于我,不論是嫁繼母侄子,還是嫁陸執,竟都是殊途同歸。
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知道其中一個是冬喜。
她是個癡的,我讓她離開,她也不愿。
想來,等我走了,她這麼厲害,定能有個好的去處。
身上愈加乏力了。
這副身體其實能站起來打開窗,已是回光返照。
我慢慢轉身,去床上躺下。
我緩緩閉上眼,腦海像走馬燈般浮現我年少時的模樣。
那時的祝今朝,勇敢明朗,認為一切苦難都能迎刃而解,活得像個小太陽。
我把她弄丟了。
真想告訴她,若是再遇見喜歡的人,不要癡纏,他不喜你,記得轉身。
否則,會吃盡苦頭。
耳邊好像響起陸執驚懼的聲音,手被緊緊握著。
有人抱著我,說找大夫。
我太累了,實在睜不開眼,意識也在流散。
恍惚中,一個少年執著傘看我,他臉色可白了,估計是被嚇的。
我認出,那是雨夜的陸執。
他在等我,等我退婚。
我想了想,啟唇大喊道:「陸執,你放心,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會嫁你的!」
冬雪落盡。
祝今朝,總算解脫了。
9
瓢潑大雨嘩啦啦砸下來。
砸得人腦袋疼。
我努力睜開雙眼,當瞧見黑漆漆的青磚小道時,徹底愣住。
這!這!這!
「撞鬼了?」我咽了咽唾沫,不解出聲。
無人應我。
天已黑透,身上的衣衫透濕,正滴著水。
小道那頭驀地出現一道月白綢衫的人影,身材頎長,氣質矜貴。
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緩緩重合。
我怔怔盯著少年陸執撐著傘,臉色慘白,停在我面前,垂眼看我。
「下了雨,為何不走?」他嘴唇微啟,淡淡詢問。
一模一樣的話,嗓音帶著冷意。
我打了個寒顫。
終于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我好像……重生了!
我伸出手,狠狠擰了陸執一爪。
他皺起眉,抿著唇甩開,很是惱怒:
「你做什麼?」
原來不是夢。
我低下頭,心里一陣疲憊。
胸前貼身的地方放著一張紙,估計已經濕透不能看了。
但我還是把它拿了出來。
「陸執……陸少爺,我是來退婚的。」我大聲道,任由大雨砸在我身上。
陸執的傘沒有朝我偏一分。
我應該早發現他不喜我的。
陸執聞言,眼睫顫了顫,不可置信地看我,瞳孔猛地一縮。
「你……你說什麼?」他顫聲問道。
我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水,盡量睜開眼,字字清晰道:
「我說!」我喊道:「我愿意同你退婚,從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陸執薄唇抿直,他不相信,問:「你還想使什麼計?」
如今,這樣的話已傷害不了我了。
我知道,在他們眼里,我做什麼都是有所圖謀的。
辯解本就無用。
我笑了笑,無所謂道:「你若是不想被人議論,便給錢吧。
「這樣,也算報恩了。」
正好,我缺錢。
陸執見我神情認真,漸漸意識到我是真的要同他退婚。
猶豫幾秒,我看見他緩緩松口氣,伸手接過婚書。
「好,我會讓人給你送錢。」
說完,他轉身離去。
我連忙伸手拉住他。
陸執眼里頓時流露不快,以為我反悔。
我連忙松手,道:「陸少爺,明日可否就給錢?我可以在這等。」
「你讓人送來就好。」
不然送回家,我一分也得不到。
陸執不愿和我繼續糾纏,他輕點頭,淡淡應了。
隨后,他毫不猶豫離開。
我看著他堅決的背影,不知怎的,鼻頭酸澀,眼眶里掉出淚來,我抬起手,用力朝他揮著,大喊告別:
「陸少爺,再見!
「后會無期!」
他一次也沒回頭。
10
第二日下午,陸府果然派人給我送了錢,還有過了明路的退婚書。
甚至還有兩間很貴的鋪子。
我轉手全賣了,然后分出一半送去給陸府的冬喜,沒有署名,只是說因為恩情。
然后,我收拾行李離開都城。
我買了一個商隊的名額,還負責辦路引,服務怪好的。
我計劃去揚州,據說那里適合富人住。
我今時不同往日,自是該享受人生。
商隊來自蘇州,是賣綢緞的,他們回蘇州,能把我中途放下。
我晃晃悠悠地坐著馬車,覺得前景一片光明。
但出城沒到五里路,身后突然傳來陣陣密集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