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牢門猛地被抽了一鞭子，所有人被嚇得噤了聲。

我回過頭。

牢門口站著皇帝裴無敘。

他年歲跟我差不多大，五官是少年清俊，可眉眼上毫無稚氣，滿是深沉。

只單單站在那兒，就讓人覺得威壓。

「李平安，朕看你真是好運氣，這麼多人都想為你出頭。」他輕啟薄唇，悠悠開口。

他的語氣淡漠，可其中卻分明帶了一絲的羨慕。

指著我似笑非笑道：「你妹妹倒跟你一樣也是個美人。確實稱得上賄賂之罪。

「把她帶走，朕親自審審，是要怎麼賄賂！」

4

兄長死死拽著我，手上傷口崩裂，再次流出血水。

「陛下，阿福無辜，草民同意您之前的要求，只求放過阿芙和他人……」

他擋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我不知道裴無敘提出了什麼要求。

但就上一世的記憶來看，也一定是為了他的謀劃讓兄長作為犧牲。

可兄長上一世寧死都沒有答應，那一定是比死還痛苦。

我抱住兄長拍拍他的脊背，扯下袖子小心把傷口包扎。

「兄長，若你不在，我們更是泥巴地的螞蟻，死了都無人知曉。」

我們都要活著，要好好地、光明正大、耀眼奪目地活著。

我抽身走了出去。

燭火搖曳，照著地牢越發陰森可怖。

兩邊還有人在受刑，慘叫不絕于耳。

行刑的鞭子揮舞帶出血肉四濺，路過時正濺到我臉上。

熱乎乎的，帶著腥臭味。

我沒有躲。

死過一次的人。

只要活著，什麼都不怕了。

裴無敘屏退所有人，只留下我一個。

他拿著燭火湊近，伸手撫上我側臉，指腹一滑，蹭下血絲來。

「你的膽子很大。

」他眼中燭火跳躍，「敢在京城大街上，造朕的謠言，是當真不怕死。」

我跪下俯身：「陛下明察，兄長出身貧苦，進京趕考的銀子都是我們湊了全村所有人的錢才夠的。

「兄長無權無錢無勢，怎麼賄賂呢？

「何況是殿試，陛下親自考教，那要賄賂也只能賄賂陛下。

「可陛下什麼都不缺，我兄長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有美色。

「且狀元舞弊這麼大的事兒，陛下都沒有復查直接定了三日斬首，還要錦衣衛守著我們村不許人出來。只讓人猜測，是有難言之隱不能查。」

我頓了頓，抬起頭似有若無地看了一眼小皇帝的雙腿間。

「除此之外民女也不知還有什麼緣由。

「但若不是此緣由，還請陛下明察。」

5

裴無敘似笑非笑看著我，眸中閃爍著些興奮。

像是發現了個新奇玩意兒。

這就是我想要的。

上一世我死后，才知少帝裴無敘，最喜籠絡天下奇才。

只有足夠奇，足夠狠，足夠美，足夠豁得出去，才能讓他覺得可用，想要留下一條命在身邊。

可上一世死后，我在京都游蕩的幾十年間，看到了太多陰謀陽謀。

我雖只學到了些皮毛，但在目前尚未羽翼豐滿的裴無敘面前，還是有點用處的。

我見好就收，再次磕頭恭敬開口。

「至于陛下說民女不怕死，民女只想說，村子里每年都有餓死凍死的人。

「去年陛下下令免除稅收，才讓民女全村僥幸又活過一年。

「如今多活的每一天都是承蒙陛下蔭庇賺來的，若是為了陛下正名而死，民女也甘愿。」

適當的愚忠，讓裴無敘唇角笑意更濃。

「你倒是豁得出去，敢講敢說，朕在京中還未見過你這般女子。」

我笑笑，沒再回應。

因為我是窮人，是死過一次一個不查又會死去的窮人。

我一無所有，所以會拼命學會如何用自己僅有的東西，盡可能地走出更多活路。

就像被貓追的老鼠，總會跑得比貓快。

貓抓不住老鼠只是餓一頓，而老鼠跑不掉就是死了。

裴無敘把玩著鞭子，盯著邊上一只大老鼠若有所思。

「你兄長在地牢是受了委屈，可惜，這地方的老鼠太大了，朕難以下腳。」

看著那只小臂長的老鼠，我沒有絲毫猶豫，撲過去一把捏住老鼠脖子。

老鼠「吱吱吱」慘叫著掙扎，像岸上的魚不停卷起身子撲騰。

「官靴踩不到的地方，我的手可以落下。」

我堅定地看著裴無敘。

「陛下，我知道您想要什麼，留下我和兄長，我可以成為一把有用的刀。」

裴無敘示意我繼續，我撕掉老鼠的頭，用血在地上寫了個「趙」字。

「你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裴無敘瞇著眼笑了。

是啊，因為上一世我死得太慘太冤了，怨念讓我游蕩幾十年。

幾十年間，我看過青樓的花魁婉轉玩弄達官顯貴，看過翰林院的學士在筆墨上糊弄了事，看過權貴在酒宴上針鋒相對。

我知道的，比他想的還要多。

6

「既然你知道這麼多，就該明白，你的兄長，是老鼠咬住的肉，朕要抓老鼠，就不能提前松開這塊肉。

「朕也有保住李平安的法子，只要他肯做太監，也可以留在朕身邊。」

他悠悠說著。

原來如此，難怪兄長上一世寧死也不肯。

兄長怎麼會為了茍活于世，活得沒了尊嚴？

他定是以為只要自己死了，我們也能安穩。

可人死了，什麼都沒了。

「陛下可知趙相國為何一定要我兄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