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除了在賀跡葬禮上斥責了我幾句，并未動作。

拿了實權，當了皇子也是勤勤懇懇，本本分分。

朝中眾人，全都臣服于他。

我知道大臣想要賀翎反。

既然如此，俊兒的皇位要想坐得穩，我只有拿下賀翎。

賀翎是我來大衛十年，唯一對我有過善意的人。

無論是當初雀臺一救，還是后來沒有揭發我的謊言。

我對他都心存感激。

我并不想像算計賀炎和賀跡那般算計他。

思來想去，我想了一個萬全之計。

我第一次走進了賢王府。

賀翎見我，萬分詫異。

「太后找我，有何指教？」

賀翎倒是直接，那我便開門見山。

「不知八賢王可否娶我？」

賀翎的臉肉眼可見的變紅，這一瞧，讓我覺得有戲。

我想，我這張傾世容顏，余威尚在。

「太后不可妄言！

「你是……你是我的庶母。」

不愧是兄弟，不承想，他也竟是這一句。

「王爺，你只告訴我，你愿不愿意娶我。」

賀翎眼眸深邃，終究是點了頭：「我愿意。」

不知道為何，一句我愿意，我的眼淚一瞬便落了下來。

「你愿意就好。」我拉著他的手，語氣有些急切地說道，「賀翎，俊兒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王，你相信我。」

賀翎點頭：「我信。」

「只有我嫁給你，他才能有機會。只有你選擇我，衛國的大臣才會選擇他。」

「好！我選擇你。

「可是，如何才能做到名正言順？」

我堅定地望向他：「只要你愿意，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

19

想要名正言順，只有姜國出馬。

當年，我聘給衛國，是聘給太子。

奈何國力太弱，只能忍氣吞聲。如今，姜國今非昔比，即便是面對衛國，也能拼上一拼。

若姜國出馬，秋后算賬。

賀翎再出面求娶我，我點頭同意。

這是緩和兩國關系，最好的方法，衛國的大臣不會不同意。

這樣，他們便沒了再為難俊了的立場。

時隔多年，我再一次回到了姜國，站上我曾經日思夜想的故土。

我將來意，盡數說完。

「你要怎麼做？」

「我要你，以姜國的名義，派出使臣，支持我與賢王賀翎成婚。」

「你說誰？」

「大衛的王爺，賀跡的弟弟。」

姜徹瞬間就變了臉：「姜時雀，你要不要臉？嫁了兒子嫁老子，現在又來嫁兒子。你真是下賤！」

姜徹的話像一把不見血的刀，直直插進我的心口。

我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眼里，我居然下賤。

好痛，我好想哭，但最后卻笑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我在衛國拼死也想護住的人。

呵，我用裙擺下的身子護住了姜國，他卻嫌我臟。

我咬著牙用力扇了姜徹兩掌。

一掌。

「送我去和親的時候，你怎麼不嫌父王臟？」

又一掌。

「我用身子換取賀炎援救姜國的時候，你怎麼不嫌賀炎臟？」

再一掌。

「最臟的是你們這些端上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人。」

我指著姜徹的鼻子，恨恨地說道：「你這樣的才最下賤！

「姜徹，我今天站在你面前，是以衛國太后的名義通知你，不是來找你商量。」

這十年的怨氣，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你聽懂了嗎！」我高吼一聲，「如果不懂，我便回去讓賀翎出兵，打到你們懂。

「我姜時雀有本事憑著睡男人，把姜國一步一步扶起來。我也有本事，讓它再倒下。

「你答應，則一榮俱榮。你若反悔，則一損俱損。為了姜國的未來，你好生掂量掂量！」

姜徹冷著臉，終究還是應下了。

姜徹親自出使衛國，以賀炎當初為恥，秋后算賬，在衛國鬧出不小的動靜。

賀翎為平復局勢，順勢求娶，我點頭答應，大衛新王下詔。

大衛重臣就算有翻天的意見，在國家利益面前，最終還是閉了嘴。

20

十年了，困住我十年的雀臺。

賀翎牽著我的手，終歸是走了出來。

賀翎問我：「值得嗎？」

「為何問我值不值得？」

「夫人在雀臺沉浮一生，爭權奪利，最后卻將勝利果實拱手相讓。下嫁于我這個王爺。

「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付之一炬，夫人真的甘心嗎？值得嗎？」

值得？甘心？我放肆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滑過了眼角。

「我何嘗想掙想奪？我原本只是嫁給賀跡做個良婦，奈何造化弄人。時與勢推著我走到了今天。

「如果可以，我想在姜國嫁個農家漢就好。

「賀翎，走吧。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既然我姜時雀今日踏出了這雀臺，我便要開始過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我及笄便踏進了這座雀臺，十年了，我終歸靠著自己走了出來。

賀翎將我接到了他的府上。

出乎意料，他竟給我辦了一場婚禮。

說來好笑，我來衛國, 一女嫁父子三人。只有賀翎這場敷衍百官的婚禮，我最輕松。

我與他, 如今雖有夫妻之名, 卻不行夫妻之事。

他住東院，我便住西，就像是老友一般。每日見上幾面, 一起吃吃飯, 賞賞花, 日子也算悠閑。

賀俊在賀翎的支持之下, 終于獨當一面, 撐起了大衛。

而姜國, 和衛國聯盟之后, 日益壯大, 如今也是一方霸主。

無論是作為衛國的太后, 還是姜國的公主，我都盡完了全力。

有一天，我跟賀翎說，我想要自由，真正的自由。

不是姜國的公主，也不是衛國的太后，只是一個普通人。

賀翎問我為何。

我笑著說，有的鳥是關不住的, 它們的羽翼太光輝了, 注定要飛翔藍天。

賀翎，我就是那只鳥，那只被我放逐的金絲雀。

「你愿意讓我自由嗎？」

我握緊他的手，一如當年，我初到雀臺時, 那般懇切。

「賀翎, 幫我，幫我離開禁錮我的大衛和姜國, 讓我做一次, 真正的自由的鳥兒。」

賀翎任由我握著他的手。

「你可當真？」

我目光灼灼：「當真。」

「那好！」

其實, 我沒有對賀翎說實話。我除了想要自由，更重要的是, 我感受到了殺機。

賀俊長大了，他不再只是我的兒子了。他是一個真正的君王。

伴君如伴虎。

他忌憚賀翎。

我要在他出手之前，保全賀翎。

我不想他們廝殺。

半年后，賀翎南下，我伴其左右。

從衛河直下, 遇洪流, 船側翻, 王爺與王妃，雙雙殞命。

至此, 我才算終于跨過了雀臺之下那條長河。

賀翎帶著我在一戶農家安頓了下來, 比起在王府, 我們更像是夫妻。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花夕拾。

這才是我盼望的人生。

我望著正在劈柴的賀翎，我在想, 如果一開始來姜國求娶我的是他，會不會不一樣。

罷了，沒有如果。

只要日后是好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