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攙扶住她,和她交頭接耳:
「對沒錯。
「就這麼演。
「等會回房你讓別人都先別打擾你,和離書咱放在顯眼的地方,然后說你想和我出門散散心。
「大家都會以為你被裴淮傷透了心,沒有人會想到我倆是在借機和離。」
我倆計劃得十分妥當,但這時。
卻冷不丁聽到一聲暴喝:
「逆子,滾過來!」
不遠處,剛下衙的裴朔披著沾血的甲胄,騎著高頭駿馬,居高臨下地斜睨,讓人心里發顫。
7
再能跳的兒子在他有權威的親爹面前,也只能變成小兔崽子。
裴淮本想跑,卻被他爹眼疾手快地扛到肩上,天旋地轉間砸在祠堂的石磚上,吃了一嘴灰。
我和嫡姐站在通往祠堂的廊道上,聽到下人來報:
「小將軍被罰跪祠堂了。」
不一會又有下人來報:「家主請家法了。」
祠堂里莊嚴肅穆,被鞭子抽的裴淮也只是小聲地嗚咽。然而裴朔的聲音我和嫡姐能聽得一清二楚:
「長能耐了是吧?」
一鞭。
「隨隨便便就敢往家里帶女人。」
又是一鞭。
裴朔雖是面無表情,但每次舉起鞭子時,都能感受到眼底迸濺的森然戾氣:「逆子,想讓你爹變成鰥夫就直說。」
……
嫡姐站在祠堂外,枝丫投下的陰翳落在她的眉眼,讓我一時間分不清她的表情。
我心里咯噔,問她:「你還要和離嗎?」
她向來寬以待人,耳根子又軟,見到裴朔也愿意替她出頭,她指不定能感動成什麼樣。
再加上,裴淮被痛打一頓以后,必然會收斂。
嫡姐心里多半會動搖吧?
她反問我:「你呢?」
我本來嫁進裴家,大半的原因就是為了給嫡姐撐腰,離開時也自然是以她為參照:「看你,都聽你的,你離我就離。
」
誰知。
出乎我的意料,她說:「那我想和離。」
很好。
而且,在我的熏陶下,嫡姐變成了行動派。
轉身就走,背影決然。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等下。」
嫡姐疑惑地回頭。
我接著說:
「外面哪處都需要拿錢打點,比不在府里。
「能帶的東西都先帶走吧,省得銀票不夠花。
「現在的情形和我們計劃的不同,反正裴淮還在祠堂領家法呢,別錯過這個機會了。」
我領著她往回趕。
府中中饋裝銀票和地契的盒子,值錢,抱走。
紫檀木千工拔步床,睡慣了,抬走。
……
值錢的東西通通搜刮干凈,柱子上的金粉都被我蹭下來。
嫡姐:「?」
我背著大包小包,問嫡姐:「你的東西呢,都帶上了嗎?」
嫡姐思索片刻。
緊接著,利索地拐進了小廚房,里面有御膳房出來養老的廚子,一手鳳尾蝦球,酥脆鮮美。
打包綁走。
……
逃跑異常順利,因為裴朔在祠堂沉浸式打兒子,壓根不知道我和嫡姐在裴家進貨式洗劫。
直到他抽累了。
把請來的家法往祠堂的架子上一擱置。
離開祠堂后,裴朔瞇起狹長的鳳眸,環視四周,發現裴家被我和嫡姐搜刮得只剩下承重墻和兩封在書架上的和離書了。
裴朔:「……」
8
裴朔和裴淮會有什麼反應,我和嫡姐并不知道。
但是,我倆走到半路,我停下。
「怎麼了?」嫡姐吭哧吭哧搬著行李,差點沒看見路撞到我的背。
我說:「咱倆不能回家。」
家里那倆慫貨都不用裴朔親自出馬,只要裴朔派人通知一聲,他倆就能把我和嫡姐原封不動地送回去。
甚至,還會警告我倆好好過日子,別沒事找事。
于是我倆達成一致,拐彎到鏢局,雇傭十幾個鏢師護送,中途又換乘馬車多次,從西北大漠,一直逛到煙雨朦朧的江南。
過上了有錢有閑沒人管的神仙日子。
從此世界上少了兩個在內宅苦熬的深閨婦人,多了兩個有錢的美貌俏寡婦。
……
眨眼就是兩年時間過去。
裴家婆媳聯手和離,并且將裴家洗劫一空的事情,曾是京城茶余飯后閑談必備。
裴家也曾張貼告示說只要提供我倆的線索,就能獲得賞金千兩。
一時間販夫走卒、街頭幫閑都在尋找我倆的足跡,然而時間抹去了一切的痕跡,現在早已沒人再提起。
就連尋人告示的紙張都泛了黃,卷了邊。
我想著裴家丟了點家產也該緩過來,該消氣了,于是此時此刻,我和嫡姐來到了京城最新開的南風苑貴賓雅間里,點了十幾個小倌伺候。
捏肩的,捶腿的,剝葡萄的,喂酒的,跳舞的。
應有盡有。
嫡姐有點放不開,只有我,左擁右抱地被伺候著。
我哄她:「別不好意思跟他們玩鬧,你不覺得那小倌長得像裴朔嗎?」
「我把那個點給你?」
她瞇起眼辨認:「確實很像。」
我補充說:「不僅長相像,氣質也像。」
嫡姐:「行為舉止也很像。」
「如果聲音也像的話,簡直是同樣的人了。」說到此處,我倆心里咯噔一下,面面相覷。
果不其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腦海里倏地閃過一些抵死纏綿的瞬間:
「江書雪。」
我抬眼。
此時,樹靜。
風止。
不遠處,被我錯認成小倌的青年披著狐毛大氅,眉眼凜冽,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眼底的戾氣難以遮掩。
——確是裴朔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