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里的刀把這種害怕掩飾得很好,好到幾乎騙過了自己。
「妻主,你剛醒的時候,我不是討厭你碰我,我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害怕。」
冰冰涼涼的水珠滴在我手上,我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對楚越有一種詭異的熟悉和心疼。
他不像我喂過的小貓,他像曾經走投無路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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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麼不怕了?」我緊緊抱著楚越,說不清是想把自己的溫度傳給他一些,還是想埋在他身上溫暖自己。
楚越蹭蹭我:「茶樓那夜,我以為自己又要被拋棄了。」
「我被打暈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不如不要再醒過來,一直睡下去就不用再經歷痛苦,經歷失望。
「可我越睡越舒服,越睡越暖和,我醒的時候,妻主明明都快睡著了,手還放在我脖子后面給我按摩。
「我在妻主懷里躺了那麼久,之后再碰妻主,就再也不怕了。
「妻主,你都不知道你救了我多少次。
「我母親嫌我失了清白,不能再嫁與皇族高門,于是根本不打算跟山匪贖我。
「我自己殺了山匪,燒了山寨,可我回到家后,兄弟姐妹都來欺我罵我。
「如果不是可以嫁與妻主沖喜,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嫁給誰。
「我恨他們,我是個壞人,我甚至恨自己的母親。
「可真的知道她要死了,我又高興不起來。」
楚越哭得嗓子都啞了。
「妻主,我是不是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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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
我把楚越緊緊摟在懷里,很多年來,我連回憶都不敢回憶起被山匪綁架的那段經歷,它連同我的眼淚一起被封印在記憶的最底層,不被允許露出一點苗頭。
我把自己當成男子,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女子的宿命。
弱小的,悲傷的,不可反抗的,被支配的宿命。
我恨那夜的山匪,恨要殺我賣我的父母家人,甚至恨自己的女子之身。
我可以殺了山匪,離了家鄉,甚至不做女人,我努力與世道同流合污,我看過國境萬里,進過金鑾廟堂,封侯拜將,列傳封疆,但卻越來越厭惡這樣沾滿鮮血的自己。
殺戮的快感和復仇的喜悅都救不了我,我不過是想做個干干凈凈的人,卻一步一步讓自己在泥潭里陷得更深。
但其實,我本來,就沒有不干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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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起楚越的下巴抵住他的額頭:
「在匪窩過夜就叫失了清白,我去青樓又算什麼?三宮六院的皇帝又算什麼?」
清白二字,不過是強者拿捏弱勢者的把戲。
「你不是壞人,是人心世道的束縛逼你太深。」
壞的是吃人的世道,而不是努力反抗的我。
「阿越,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你的錯。」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是我的錯。
「楚華陰不會死,她還得看著我們阿越怎麼干干凈凈、長長久久地跟妻主幸福過一輩子呢,死太便宜她了。」我悄聲在楚越耳邊道,「咱們從龍有功,陛下打算賜我免死金牌丹書鐵券,送給你做聘禮好不好?」
「你不用擔著殺母除族的罪責懲罰自己,該懷著愧疚過一生的,不應是你。」
「好。」楚越終于破涕為笑,臉貼著臉,他微微一仰頭便碰到了我的唇。
一個咸味的、有點發苦的吻。
「妻主怎麼也哭了?」
我哭了嗎?我還會哭嗎?
「小傻子,我心疼你,你還笑我。
」
楚越把自己的唇貼上來:「沒有笑妻主。」
「我喜歡妻主,妻主沒有嫌棄我,妻主還親我,我忍不住笑。」
39
徐靈玉大封六宮,唯獨中宮一直空置。
除夕前夜,我在邊關城外凍得哆哆嗦嗦,迎接跑死了兩匹馬的皇帝陛下。
府里張燈結彩,楚越和祝鳴川混熟了,整天窩在暖閣打牌吃酒,只有我倒霉,巡城一天晚上還得加班管皇帝的私事。
在我持之以恒地上書無數次后,徐靈玉終于相信我已經徹底移情別戀,對祝鳴川再無什麼別的想法。
男人于她大多是政權的穩固劑,曾經與祝鳴川的婚約是,現在的三宮六院也是。
許之高位,許之富貴,加上偶然施舍的一點真情,帝王心術,不外如此。
奈何許多男人就吃她這一套,比如祝鳴川。
照她的說法,若是原主能對祝鳴川稍微冷淡點,沒準早把墻腳挖走了。
反正她也不缺妃嬪侍者,倒是十分樂得成全。
我說算了吧姐妹,這樣的男人我搞不定,你趕緊給他領走,只要不折騰死,隨你往死里折騰他。
送我穿越的系統有個 bug,只要不是我惹的祝鳴川,他怎麼痛苦系統都不會懲罰我。
風雪夜,燈火溫,我跟徐靈玉踏著宵禁回府時,楚越已經趴在桌子上睡了,祝鳴川還醒著,端著酒杯瞇著狐貍眼瞪我:「你再不回來,阿越便要親自去找你了。」
「天大的事兒不知道往家里送個信?」
我懶得理他,俯身去抱楚越。
楚越睡得淺,一碰就醒,看見是我又安心地合上眼,任我給他裹上斗篷,攀著我的脖子問:「怎麼這麼晚啊?」
聽起來委屈極了。
我親親他的額心,軟聲哄他:「皇命難違,再無下次。」
祝鳴川震驚抬頭:「什麼意思?」
徐靈玉掀簾進來,拿著一枝半開的蠟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