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而知道了許多在這恢宏都城中發生的晦暗秘密。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我活著卻瞞著他離京這件事,左右我騙他的是遠不止生死這一件。
例如一直與他君子論道的我竟是女子,例如我是京中顧氏死對頭師家的女兒。
年少相知,本該是一片赤誠。
可我隱瞞了他太多事,甚至他那裝滿了心腔而期待,我一樣也不曾給他回應。
或許顧青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恨我。
以至于多年后再相見,少時知交,已成陌路。
新朝開辟后,我與顧青多處政見不合。
司離將我教他的帝王權謀之術貫徹落實得很好。
在新帝的有意運作下,我與他顧青各成兩派,在朝堂之上勢同水火。
便是私下撞見,亦各自冷漠。
我是新朝的創立者之一,是推動新政變革破舊最激進的先鋒。
這是在云朝這片土地上盤桓了百年的世家們口中司晨的牝雞。
是恨我之人口中禍亂朝綱的妖女。
而現在,我死在了顧青的府中。
他是今日擺宴的主人,卻穿得很是隨意。
只一襲翠青色袍子,墨發高冠,那雙曾經清澈溫柔的眼睛如今早已只余一片常居高位者的淡漠。
那樣的淡漠,只在看見我的尸身之后皸裂。
顧青邁入屋內的腳步頓了頓,持著折扇的手指骨不斷收緊。
如星的眸子中有晦暗的情緒翻涌。
可他終究什麼都不曾說,只是快步走到司離身邊低聲說道:「陛下,大巫師已候在外廳。」
我飄在半空,看著到齊的三個人,這是當下幾乎支撐起整個大云的三人。
而今他們三人齊聚,竟只是為了殺我。
宰輔布局,將軍陳兵,少年帝王則親手喂毒。
這個陣仗當真是把我當作洪水猛獸對待。
不過轉念一想,若我當真不想死,他們倒也確實殺不了我。
來到云朝快有三十載。
我師綺華在世人眼中,便是殺不死的妖孽,有著那通天的神通和近乎妖孽般狠辣的心腸。
我從來以為在我身邊的是愛我者眾,可眼下看來,卻是恨我懼我者更多。
不待司離回答,拔除心頭大患的謝掣云率先開口大笑:「好啊,讓大巫師將師綺華這奸賊的記憶召出公之于眾,向天下人懺罪,免得有那多事小人說是我們圣上忘恩負義。」
「大將軍,慎言。」顧青出聲,神色冷凝,語帶警告。
他說:「是否昭示天下,皆應由圣上定奪,謝將軍,你逾越了。」
這種在顧青身上幾乎從不曾外顯的尖刻讓謝掣云沉了面色。
可顧青不管,他目光放柔走到桌案前。
冰涼的指尖將我一絲散亂的鬢發撥至耳后,嫣紅的酒液沾濕他白玉般的肌膚,他卻狀若未覺,笑意溫柔。
這樣親昵的舉動看得謝掣云直皺眉,我的表情也沒好到哪去。
顧青平日里遇見我總是冷冰冰的,現在這樣,總讓我懷疑他本人是否有些特殊癖好。
就在他的指尖逐漸偏移,將要劃上我的面頰時。
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顧相,宣大巫師吧。」司離的聲音傳來。
「是。」顧青收斂了動作,斂眸轉身出門。
在他離開后,司離的身形微微動了動,從那片陰影中走出。
終究是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人了,司離以為旁人不曾看見,我卻能清楚地知道,他剛哭過。
少年帝王眼角還帶著一絲沁紅的濕意。
就在剛剛,他將毒酒遞來,而我毫不猶豫便仰頭喝下去時。
司離動搖了,可他終究也只是抽了抽指節,阻攔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冷眼看著我倒下,又在許久之后,看著我已然變得青白的臉,恍恍惚惚喊我一聲:「阿姐……」
那一聲,有心痛,更有滔天的恨意。
他到如今依舊恨我,恨我利用他的信任,殺了他最愛的人。
門外傳來大巫師到的通報聲,
我飄在半空中的靈魂,幾乎是涼了半截。
3
當初我接下的任務是輔佐一位明君創造盛世帝國,事后功成身退,歷史上不需要有太多有關于我的痕跡。
是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掩去自己的存在感。
不與太多人建立聯系,所做下的成就,也盡力轉移到旁人身上。
可若是他們看了我的回憶,暴露了我的攻略者身份,此后無論如何,我必然會在這世間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樣不知道是否會影響我任務成就和績效。
正當我擔心的時候,大巫師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巫袍,身上綴著七彩寶石。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這人一進門,便朝著我所在的方位眨了眨眼睛。
本來我還不確定,直到這人一開口,和我那缺德系統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便徹底放下心來。
而他也朝我露出竊笑,像是惡作劇成功般,他擰著眉朝皇帝開口:「帝師大人去得從容,可見所留執念甚少。老朽并不能將她的記憶全部喚出,只能取出一些她本人深刻銘記的畫面,不知道圣上是否愿意。
」
在聽到「深刻銘記」這四個字時,一旁的顧青握著扇柄的手力道逐漸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