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柔愣了一下:「等我做妃子的那天,自然就開心了。」
「妃子?」我喃喃道。
「家里請過道士來看,我可是個天生宜男相,只要能懷上,那自然都是男孩。」
她帶著一些傲然說道。
我不忍心告訴她,生男生女并不由她決定。
XY 染色體各司其職,Y 染色體才能決定生男生女。
那個時候,我內心深處還有些鄙夷沈君柔的重男輕女。
但另一方面,一個黃毛丫頭說這種話,又實在可笑可愛。
「那肯定,」我逗她,「我們柔柔看起來就是多子多福的面相。」
她終于意識到這話說得有點不知羞,忍不住撲上來在我身上膩歪:「就你話多!」
她粉撲撲的臉像青澀的小桃子,身體還帶著小孩子的柔軟。
可是當妃子哪有那麼簡單?
那麼多宮女,人人都想一步登天,憑著美貌去做人上人。
可天子剛剛登基,前朝重臣早已把他的皇后貴妃人選定下,甚至有機靈的臣子,早早在潛邸時就讓女兒入了府,一時侍妾,一朝嬪妃。
如今后宮爭奇斗艷的美人目不暇接,皇帝又怎麼會注意到外頭小小的野花呢?
但是沈君柔從來都不是認命的性子。
3
宮女到嬪妃,最常見也是成功率最高的途徑就是妃嬪的推舉。
后宮的女人,不僅自己是家族送來的一枚棋子,手上也要有自己的籌碼,才能在后宮這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
每個人都是可被掂量的貨物。
比如我,我能寫會算,靠著自己的一些小小聰明,在內務府姑姑手下扎下了根。
我畢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行事比起真正的小姑娘還是穩妥不少。
而沈君柔,在攢錢。
每一個能去主子面前露臉的機會都是要用錢買的。
宮女一月一兩的月錢,除了孝敬姑姑的份例,沈君柔全都留了下來。
低等宮女吃食不好,別人都拿月錢偷偷改善伙食,她卻硬是咬著牙咽口水,一口不吃。
這次輪到我往她嘴里塞蛋黃了。
「我在內務府呢,不差這口吃的。」見她遲疑,我又補充,「你如今若不吃,相貌便會別人差上一截,還怎麼當妃子?」
于是她又趕緊咬了一口。
其實我也撈不到什麼油水,但是總是比她扛餓。
我在內務府站穩腳跟后,想方設法把沈君柔也弄了過來。
這樣月錢好歹能多些。
終于,沈君柔攢了兩年的月例,在多番挑挑揀揀后,終于舍了十兩銀子的巨款,買了一次送驅寒圖的機會。
節日里送東西的差事格外昂貴,因為主子心情好,得賞錢的機會多。
她捧著東西去的時候,正巧遇見了珍嬪的三皇子和皇后的四皇子。
五歲的四皇子百無聊賴:「這雪景真無趣,白茫茫一片,真不吉利。」
沈君柔眼尖,看著珍嬪伴著皇上正緩步走來,微微躬身,脆生生地道:「四皇子,可別嫌雪景無趣,奴婢老家都說,瑞雪兆豐年呢,想必明年也一定是豐收在望的好年景。」
三皇子便順勢接了一句:「那是自然,父皇可是上天庇佑。」
皇帝將這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表情愉悅:「這小宮女,也算有點見識。」
待看到四皇子,目光里又是不喜。
沈君柔婉婉一拜,還待說什麼,珍嬪已然嬌嗔:「陛下,冰天雪地里,何必為難孩子呢?四皇子不懂事,貪玩也是正常。
」
皇帝的目光便移開了。
沈君柔有些惱恨珍嬪來得太快,又欣喜皇帝對她的稱贊,當晚跟我翻來覆去地將這場景描繪了一次又一次。
「你說,皇上會記得我嗎?」
她期待地問,面容嬌羞又激動。
第二天,皇后的旨意來了。
卻不是沈君柔期待的冊封,是責她辦事不力,罰掌嘴三十,即日起離開內務府,去承香殿去做灑掃宮女。
皇后惱恨沈君柔那席話把她的兒子襯得愚蠢無知,更恨珍嬪添油加醋。
珍嬪如今深受皇恩,風頭正盛,皇后動不得,但小宮女沈君柔卻可以輕易拿捏。
沈君柔跪在前來宣旨的太監前,聽見這旨意,下意識地抬頭,驚慌失措。
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看見她被一巴掌狠狠摜在了地上。
出手的是皇后身邊的嬤嬤,她手勁極大,每一巴掌好像都在抽打她的仇人。
「賤蹄子,你什麼心思我還能不知道?」
她高高在上地看著萎靡在地上的沈君柔:「還想勾引皇上?賤婢!皇后娘娘心善,留你一條小命,我就要讓你死了這條心!」
沈君柔的臉頰高高腫起,口鼻間鮮血淋漓。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她狐媚的名聲一旦傳揚出去,在宮里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內務府、妃嬪宮里,都不會收留名聲不佳的宮人。
皇后一向慈悲淡薄。
但那慈悲只在她成日的吃齋念佛的表象里,始終也落不到小宮女身上。
4
沈君柔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那臉頰腫得像尚未破皮的桃子,一碰就會滲出組織液。
我求了無數人情,才終于讓她今晚能在宮女的內舍里再住一晚。
小宮女是請不到太醫的,但是若拿出錢,倒是可以買到幾味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