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又只有我這一位夫人。
這些年,那些世家貴女逐漸把目光移到姑爺身上。
姑爺只是俯身叩謝:「有勞陛下掛心,只是臣這一生,夫人早逝,阿蘭受夫人珍重,臣也放在心上,臣這顆心,實在是容不下旁人。」
「唯有守好阿蘭,守好珍重之人,就足矣。」
皇帝又勸:「可再怎麼樣,你家夫人生不出孩子,朕不答應!」
姑爺輕輕一笑:「不勞陛下掛心。」
隨后拂袖而去。
氣得皇帝摔了折子。
君臣不和,頗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所有人又都開始,說我是個禍水。
我吃著糕點,捏著自己臉頰的軟肉,呵呵一笑:「真想不到,以我這副姿色,還能被人稱為禍水。」
姑爺在為我畫像:「心可真大。」
「這話要是讓人聽了,只怕要哭上幾個月了。」
我有些得意:「禍水可都是美人,這些人是夸我呢,說起美人,小姐在我心中,當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姑爺已經收了筆墨,將畫掛在墻上,與小姐的畫像掛在一處。
畫冊中的我,捧著糕點,笑得眉眼彎彎,還梳著一對發髻,那發髻上墜著鈴鐺紅繩,一步一響。
而我畫像的旁邊,是小姐側身回眸的畫像。
姑爺嘆了口氣,上前為我擦去嘴角的碎屑:「都這麼大了,還不叫人省心,當心青檸半夜去教訓你。」
糕點的甜味驟然變淡,我垂下了雙眸。
小姐走了五年,一次都不曾入我的夢。
她是不是在等誰?
還是在怨我們,讓她等了那麼久?
27
多次勸姑爺納妾無果后,皇威多次受到挑釁,皇帝氣得吹鼻子瞪眼。
他大手一揮,就要革了姑爺的職,把我和姑爺發配嶺南。
守在下方的蕭恒眉頭微微一挑:「陛下,臣弟覺得此事不妥。」
「劉蘭是臣弟的義妹,臣弟已經有一位胞妹已經遠嫁邊塞,不想再受分離之苦,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態度強硬,這事只能暫時擱置。
那晚,我來到恒王府,和姑爺一起跪在地上:
「皇兄,陛下步步緊逼,這事說到底只是我和夫君二人的私事,不想牽連兄長,陛下多疑多思,要是讓他誤以為咱們結黨營私,總歸不好。」
蕭恒面沉如水:
「婉婉,為兄已經失去你十幾年,這事以后不準再提!」
「還是說……你想遠離皇兄?」
「去他的結黨營私,本王手握十萬大軍,懼怕他一個傀儡皇帝?」
「我家婉婉的家事,還輪不到皇帝插手。」
他言之鑿鑿,一字一句都是對我的維護。
或許是因為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極力扮演婉音這個角色,又足夠懂事,足夠和他記憶中的婉音貼合。
他的那些情意,虛虛實實,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分不清。
可只要一想到,公主當初差點被他的手下凌辱致死,十年情意尚且如此,我又覺得遍體生涼。
28
在我二十歲時,中了劇毒。
這時的姑爺已經官至宰輔,蕭恒手攬大權,所有人都說,我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婦人,謊言如此美麗,要不是我看到小姐的牌位,就差點溺斃在溫柔鄉里。
蕭恒急了,聽聞救我的藥引生長在極寒之地,他不遠千里策馬前去。
或許他真的不想失去婉音。
只可惜……
我不是婉音。
我是一個在時時試探時機,想要取他性命的毒蛇。
一碗解藥下肚,我臉色依舊蒼白得厲害。
蕭恒緊緊握住我的手,他第一次出現了慌亂,大約是我演得實在是太像婉音,也太像他妹妹。
他說:「婉婉,你不許死!」
「為兄只有你一個妹妹,你不能死,否則我就殺了張昀之!」
「你那麼喜歡他,你肯定舍不得他死,你不準死!」
我抿唇笑笑:「皇兄,這毒其實是皇帝下的。」
「解藥有用,藥引也沒有用,皇帝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兵權。」
功高震主,向來招致君主忌憚。
蕭恒半天沒有言語,良久之后冷嗤一聲:「卑鄙,只是可惜了……」
皇帝的計劃注定要打水漂。
蕭恒也沒那麼容易上當。
只是我不甘心,我像往常一樣勾住他的小指:「皇兄,你能親手為我做一盤棗泥酥嗎?我怕到了下面,就吃不到了。」
我看到蕭恒唇角微動:「好。」
在他走后,姑爺用帕子為我擦汗,他道:「此計行不通,蕭恒疑心重,皇帝這些年那麼多明槍暗箭都被他躲過去,他不會輕易上鉤。」
「更不會交權。」
我點了點頭,指腹在姑爺手心,畫了一個對鉤。
蕭恒不會信皇帝,也不會信我,但我知道,姑爺有辦法,讓蕭恒信他。
這就夠了。
29
姑爺是皇帝的人,也不全是。
他會和皇帝吵架做戲,背刺皇帝,與蕭恒交好。
姑爺也不是蕭恒的人,他也會出賣蕭恒,為皇帝賣命。
姑爺長袖善舞,斡旋于這兩股勢力當中,時間久了,成了不偏不倚的中立方。實際上,姑爺更像是諜中諜中諜。
虛虛實實惹人眼,有時候我都看不清。
但我能確定一件事,我和姑爺,我們倆,都是小姐的人。
我的臉色越來越差,似乎已是瀕死。
我拉著蕭恒,纏著他給我講小時候的故事。
最后嘔出一口鮮血,就昏死過去。
蕭恒緊緊扣住我的掌心,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婉音,他太想彌補十幾年的虧欠,竟然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