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戰死那日,我自請下堂,接受賜封,和親敵國。
婆母恨我:「娼女無情,你罔顧我兒對你的一片真心!」
將士罵我:「叛徒,大將軍不嫌你出身卑賤,疼你護你,如今將軍尸骨未寒,你卻狠心棄他而去,另投高枝!」
朝臣辱我:「商女豈知亡國恨?」
世人嘲我:「縱有傾國傾城的容顏又如何,蛇蝎心腸,一心只有富貴榮華,哪還記得將軍府世代忠良?」
我始終記得。
我是沈懿的妻子。
我是將軍府的女主人。
將士的戰場在邊疆。
而我的戰場在皇宮!
1
長河落日。
大漠孤煙。
我的喜轎和他的棺槨在風沙中相遇。
扶棺的是沈懿十歲的幼弟。
小小的兒郎卻飽經風霜。
喜婆問我:「夫……貴妃娘娘,是否下轎祭拜將軍?」
透過紅色的紗帳,我看到不遠處的金絲楠木棺槨,方正不花哨,很符合沈懿的性子。
棺槨上放著一枝干枯的梅花。
枝葉上還沾著血跡和沙礫。
心口像是被插了一把利劍,痛得喘不過氣來。
許久,我才啞著嗓子道:「不了。」
那支梅花已經代表了一切。
我怕見了他,會舍不得離開。
見我如此冷漠無情,送親的士兵怒意橫生,大聲斥責:「你這娼妓果然心狠,我們將軍待你如命,視你為寶,可他尸骨未寒你就棄他而去,另投高枝!」
「將軍至死都握著一枝梅花,可你呢?你在做什麼?」
「你背叛了將軍,也背叛了將軍誓死守護的城池和家國!」
此話一出,那名士兵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跪在沈懿的棺槨之前哭了起來。
除了戰璟的人,隨行的其他士兵和丫鬟紛紛跪了下來。
風沙迷眼,可大家都敬重地向著一個方向磕頭。
沈懿是西宸萬人敬仰的大將軍。
他死,是西宸的損失,是百姓的損失。
我沒有反駁,只是攥緊了手中的梅花簪。
簪花刺入掌心,痛意讓人清醒。
他說得沒錯。
大將軍沈懿救我于危難,不顧我的身份將我封為正妻,尊我敬我愛我。
而我卻在他戰死那日,主動投降。
甚至還自請下堂,接受皇帝賜封,以西宸郡主的身份和親東陵,嫁給害死沈懿的敵人。
將軍府代代忠良,臨危之際,不論男女老幼都會上戰場,唯我一人,大難脫逃,另攀高枝。
我是沈懿的恥辱。
是沈家的恥辱。
是西宸的恥辱。
我冷著聲音下令:「紅瑤,通知前面的人,為將軍讓路!」
將士們不情愿地瞪著我,卻還是恭敬地讓了路。
幼弟沈陵路過我的轎攆時,冷哼道:「祝嫂嫂,不,應當是祝貴妃此去一帆風順,扶搖直上!」
「謝沈小將軍。」
車輪壓在砂礫中吱呀作響。
沈懿的棺槨與我并肩,又離我漸漸遠處,就如同我們。
直到他們走遠,我才讓紅瑤攙扶著下了轎,對著沈懿離開的方向,三叩首:「拜別將軍!」
西出陽關路,在無心上人!
我是沈懿的妻子。
他死,我便替他上這戰場。
我是長在花樓的娼妓,雖不懂戰場,但我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這一張臉,報仇足矣!
2
又行三日,終于到了紫陽城。
戰璟騎著高頭大馬候在城外,瞧見我后,他笑容肆虐,神采飛揚。
「云姑娘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呀!」
我輕笑,拱手作揖:「妾拜見戰王爺。」
他朗朗大笑,揮揮手示意喜婆將我帶下轎攆。
而另一個和我穿著一樣衣服的女人卻上了轎。
戰璟目光一寒,指向送親的士兵,音色冷冽:「就地誅殺!」
我心一驚,趕忙阻攔:「住手!」
話音出口的一瞬間,萬箭齊射。
除了被我擋在身后的丫鬟紅瑤,其他人盡數氣絕。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我是以郡主的身份和親東陵,代表的是休戰,和平。
而那些送親的將士就好比使臣。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誅殺那些士兵!
他竟如此喪心病狂!
甚至,被射殺的人中還有他的人。
我憤怒地抬頭看他,卻只看到他眼底的得意和輕聲低語:「云煙,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這一刻,我才真正見識到戰璟的狠毒。
3
那天。
我被留在了紫陽城。
有人代替我進宮成了貴妃。
而我成了戰璟的侍妾。
我想過復仇之路會很艱辛。
但我從未想過,戰璟會冒著欺君之罪從皇帝手中留下我。
不能進宮,所有的籌謀都不過是一場云煙。
復仇之路更是遙不可及!
戰璟行事詭譎,不同常人。
我和紅瑤日后要小心才是!
既是王爺的侍妾,自然走不得王府正門。
我在嬤嬤的帶領下從偏門而入。
剛入府,便遇上了戰王妃。
聽聞,這位王妃愛慘了王爺,生性善妒。
從王爺側妃到府中侍妾,無一不慘遭她的毒手。
果不其然,她見我的第一句話便充滿了敵意。
「真是張傾國傾城的美人皮,難怪就算你是低賤的奴籍、爬上萬人榻的娼妓,王爺都能不顧臉面的把你贖出來,帶回府!」
看來除了戰璟和他的親信,無人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我朝著王妃福身問好。
她冷哼:「王爺的心尖寵,我可承受不起。」
王妃扭著腰肢走了,不多片刻,嬤嬤便給我送來了避子湯藥。
我欣然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