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一死,不過三月,趙王也被教唆著謀逆。
「諸多皇子宛如棋子,皆被杜左相玩弄股掌之間。
「咱們這位陛下,當真不知?」
崔暉臉色都白了。
「申公子,這話可不能隨意說。」
杜左相杜恭是朝堂之上守舊一派。
更是當日陷害廢太子和靖忠侯府的罪魁禍首。
申勒然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可如今,杜家權勢滔天,就算參與了趙王謀逆這樣的重罪,尚能棄車保帥,得存實力。
他要報仇談何容易?
19
王皇后薨了。
這位和老皇帝相互扶持走過四十余載春秋的原配,彌留之際,仍舊掛念著廢太子一門的冤屈。
她一生無所出,可到底親自撫養大了廢太子,又讓東宮幾位小皇孫承歡膝下多年。
可惜臨終前的肺腑之言,到底沒能喚醒老皇帝的遲來醒悟。
趙王被勒令處死后,皇帝下旨將他挫骨揚灰。
因趙王生前與新黨的官員走得較近,新政變法被暫定擱置。
支持新政的右相告老還鄉,中書令被革職奪爵。
老皇帝念在老臣份上,才免了這兩位的死罪。
杜左相雖也遭懲罰,可對比起新黨一派的官員處理,根本不值一提。
一時間,朝堂之上隱成了杜黨一家獨大。
冬去春來。
我身形顯懷的時候,七公主到了別院探望。
她一見我,滿眼驚奇。
「拾憶娘子照顧申勒然,當真是照顧得極好……」
崔暉望天,申勒然看地,皆渾不自在。
我道:「秉公主,妾的身孕六月有余。」
七公主心算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
「對不住了,嫂子。我一時太過開心,主要是崔暉也沒告訴我。
」
我更為惶恐。
「妾當不得公主這般尊稱。」
七公主還有話要說,申勒然直接道:「公主,林娘子執著于身份,你不必再提。」
「好……好。」
待我退下時,還聽見七公主的質問。
「她如今都懷了你的孩子,你連名分都不給的嗎?」
「并非我不愿,而是我虧欠她太多,她不愿……」
20
七公主走后,便讓我與申勒然搬去京畿道藍田縣的莊子。
「如今,長安不太平。
「皇后娘娘走了,宮里能護佑我的人又少了一位。
「父皇精神不濟,我以要替先皇后守孝為由,先拒了一波婚配的提議。
「今后也不知誰能繼承大統,反正齊王、晉王兩位皇兄也開始了奪嫡。
「申勒然,我聽崔暉說,你想謀個差事,那你就幫我料理一下我名下的湯沐邑吧。」
七公主的笑容真摯而傷感。
申勒然長嘆。
「我長姐曾是公主伴讀,更是當初太子妃人選之一,所以我們才從小認識。
「不只是我和她,還有衛國公府的韋家兒女等諸多宗親貴胄的子弟。
「那些昔日長大的青梅竹馬,來來去去,到現在也只剩下她還看重年少相識的情誼。」
時隔數月未見,這位小公主眼角眉梢已悄悄斂走了天真率意。
長安城確實不太平。
短短數月,皇家便有兩次謀逆。
乘馬車離開長安時,我忍不住挑簾眺望這座城。
我雖長在長安,奈何在沈家時我是不被看重的庶女,長到六歲都鮮少出過自家府邸。
待到七歲換了身份,入了風流藪澤的平康三曲,為避人耳目,我更是甚少出現在別人面前。
直到一十三歲,樓內樓外皆知林十娘有位精心栽培的女兒,皆翹首等看我掛牌亮相。
林十娘以月信遲來為由,拖過了一年多,到了十五時才將我送到綺夢樓的眾人前面。
進了青樓就沒有不接客的道理,林十娘能拖到如此已然是盡力。
我掛牌后,也正經紅過一陣兒。
林十娘對我可謂殫精竭慮。
在那麼些流連青樓楚館的諸多恩客間,為我了擇名能撐腰的貴人——衛國公家的幼子韋錦城。
那日,我赴樓外一處賞花宴,被人引到韋錦城面前,正欲與其說話。
一名登徒子身上還染著酒氣,冒冒失失地搶著將我擋住,目光灼灼地笑問:
「今日賞花,我看著滿園花團錦簇都不及你一人,你又是何人?」
那廂,韋錦城像是與這登徒子相熟,笑著搖頭。
「申小侯爺怎可唐突了佳人。」
「這位是……」
我緩緩行禮道:「奴家是綺夢樓的林拾憶。」
「北曲綺夢樓?滿長安有名的歌伎舞伎我都見過,怎就沒見過你。」
話雖說得極孟浪,可人確實是生得豐神俊朗,與風流倜儻的錦城公子站在一處兒,更是賞心悅目。
周圍的女眷,見到此二人,便嬉笑著擁簇了過來。
我得以抽身。
豈料,次日他登了綺夢樓的門,將我包了一年的身。
林十娘奇道:「這一位素有風流之名,可包身之事從未有過,更是交代了要隱秘行事。拾憶,歪打正著,你還真尋了貴人。」
人世曲折,風流云散。
當初能給我撐腰的貴人,如今也淪落到一起避難。
我不免一笑。
申勒然像是極緊張我,問:「你……可是不舍長安?」
「我笑的是這世道。人生得意時,長安才是長安,失意時,身在長安亦不知是長安。
」
長安,埋葬了我不為人知的年少與悲哀。
或許走出來后,我才真正能換個活路。
21
到了公主受封的湯沐邑,才知藍田不僅有別業莊園,還有店鋪、車坊、碾愷、茶園等等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