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廢了,可杜博放過他了?
「沒有!
「他不但沒放過他,連本宮的人他也不放過。
「本宮不會迫你,但本宮想為我朝保住公正不阿之臣。」
京兆府尹思量些時日,終在暗自成了公主門下,次年為朝臣所薦,升遷為工部侍郎。
25
永歷二十一年,冬。
萬年公主也參與到了朝廷的變法之爭中。
公主支持新政,麾下轉瞬就聚集了本來已落寞的新黨一派。
「一切脫離了時代特征的變法都是鬼扯。我被罰守皇陵時看農民耕地,也看到新政頒布,實施皆落空,都在郡縣衙門一張布榜,硬操硬辦。那些莊稼人大字不識,連道理都沒聽明白,就被強行按頭要從他們衙門自己都誤解的新政。
「新政諸多好處,難以實施,不就是因為沒有百姓基礎?我要在各地辦學,掃盲解困。還要重視商賈,促進民間經濟往來,以致啟發民智之根本。
「舊臣不服,我就和他們辯商鞅變法、王莽新政……我是嘴笨,可我養的門客也不是虛的啊。泱泱華夏幾千年,變法實例多不勝數,你們替……我曰死他們。」
公主參政,日夜與新黨、門客討論新政各項利弊,如何妥帖民生實施。
新政除了均田,更因添了兩稅制。
同時,公主還插手工部在全國挑選能工巧匠,在農科、水利、天文等各方執行改良機械。
老皇帝對于公主的所作所為并未干涉,反而是很樂見這個小女兒與齊王、晉王兩個兒子相爭,形成三足立鼎之勢。
申勒然被擢升為公主府的諸議參軍。
我們一道返回了長安。
可如此一來,又遇見了一樁糟心事。
皇后死后,老皇帝曾天下大赦,以慰亡妻。
過了這幾個月,沈家人已從嶺南回到了長安。
原本我并不曉得,是林十娘從平康坊派人給我送信,我才知曉了此事。
我當即回信,直接說了不認。
已經過了十一年了,我連嫡母、小娘,還有姐妹們究竟葬在何處都不知道,作何要去認那糟糕透頂的老爹。
只求他們千萬別想起我,我也最好當他們都死絕了。
我在長安的道館給嫡母、小娘還有所有姊妹都請了牌位,該行的一套也都行了,只求她們在地底下知曉沈家獲赦能心安釋懷。
我還特意和小娘說了,我生女一事。
女兒滿月時被取名叫申離難。
意為遠離災難。
申勒然倒不嫌棄我生的是個女兒,女兒也好,將來養大了招婿,照樣延續香火。
畢竟,離難很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
等出了道館,就看見申家的馬車。
申勒然挑開簾子喚我。
他穿著官服,眉宇間像是恢復未出事時般英氣勃發,但也多了番陰沉果決。
斷了的左腿被公主府招募的巧匠安置了一截竹筒做的假肢,站立是無妨,可行走坐轎還是要多加練習。
我想了想,還是上了馬車。
申勒然從懷里掏出一沓文書遞給我。
「保證你看了歡喜。」
我隱約看見戶籍二字,已是心跳如擂。
端看清楚,真是我的新戶籍,名字也按我從前說的改作了鄒拾憶。
不由喜笑顏開。
申勒然湊了過來,沖我笑中帶著一股殷勤。
「為夫不負你愿,娘子可還開心?」
我一掌將他推遠了去。
他卻存了調情的心思,順勢將我的手掌貼上他的英俊臉頰,再牽引我的指尖劃過他的下頜線,脖頸間性感的筋脈,再伸進他胸膛……
這般挑逗的游戲,我們過去三年,演練過無數次。
那時,他是恩客,我是妓子。
可如今,我早不愿陪他再玩下去。
我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臉,一字一句地問:「申公子,妓子從了良,日后定會對你死心塌地?」
申勒然頓時失了興致,反握住我的手道:「這些時日,我原以為你已釋然,我們有了孩子,更應當好好地過下去。」
「可我不想!」
26
申勒然將我關了起來。
世間男子對付女子,千百年這個辦法最實用。
無論無媒無聘的妾,還是明媒正娶的妻,都是將她們放在一間宅院里都關起來。
再以身份、地位、權力、情感,又或者是自己作為誘餌,吊著深宅大院里女眷因為各式各樣的誘餌爭斗,斗出了惡人、歹人、可憐人。
斗死了活該,斗贏了繼續。
不死不休。
女子如何斗,都不贏權力頂峰的男子。
申勒然的背后,我是第一個被關起來的,誰知道后續還有多少個?
我在綺夢樓看見的每一個男人背后都是一群女人在爭斗。
我的嫡母與小娘,一輩子看似不在斗,可終其一生都沒有屬于自己片刻的自由。
關起來也好,我再不想去看外面的爭斗。
申勒然也問過我:「你究竟想如何?」
「我是有新的戶籍,可還是得依附著你而活。我想有自己的居所,自己的一方天地,我在里面可以大聲地笑,大聲地說話,載歌載舞,奏樂寫詩。
抑或著可以親手去主導些什麼,有營生,有進項,我可以認認真真地活著,為自己活著……」
申勒然詫異又無奈地看著我。
「你是我孩子的生母,這世上哪個母親會忍心拋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