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干脆,竟看不出改良后的假肢有不便之處。
「拾憶,我先走了,明日宮中一會,你莫要拒絕。」
「好。」
其實,我也知他約相會何事,左右不過是為了成親。
他不承爵,這些年我也攢了些積蓄,大概也養得起他與女兒。
須臾,我又晃了晃腦子,自己究竟在想什麼混賬事兒。
「拾憶!」
申勒然在馬上喚我,我朝他看去。
他拉著韁繩,坐在馬上笑容燦爛。
「你聽明白你的話了,母子不可分離,那父女也不可。等我回來,必要與你團聚。」
團聚?
我幾時是這個意思。
啊,喂!
可人騎著馬兒,早就跑遠了。
有道是,騎馬踏紅塵,長安重到,人面依前似花好。
申離難牽著林十娘要去東市買胡餅蜜餞。
我目光沿街望去,長安城一派欣欣向榮。
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老有所養……這世道確實是在慢慢變好。
(全文完)
番外申離難
和熹十二年,春闈放榜,我進士中榜。
放榜時,險些被榜下捉妻。
一巨商郎君跪泣求入贅。
我瞧他模樣俊秀,哭得純良動人、十分可口,故而動心。
小齊王卻臨陣搗亂,將我扛于肩上,顛簸跑至皇城內。
那郎君唇紅齒白,哭得更好看了。
可惜,我們注定無緣。
和熹十二年,四月。
我被召入宮,授秘書省校書郎,負責記錄女帝起居注。
時年,一夫多郎制試行多年,京中貴婦人多是交口稱贊。
可朝臣不乏諸多反對,言及是禮樂崩壞,秩序顛倒!
京中子弟竟熱衷做郎,不再志在娶妻,也不繁衍子嗣!
門第不振,陽奉陰主!
……
女帝直言:「實在諸家之失,教子不嚴!」
另申男子也需恪守三從四德。
又令翰林院重編《男誡》《男訓》《郎則》《郎范》等。
士大夫無不捶胸頓足,群起奏之。
女帝滿不在乎:「你們娶妻納妾是為了開枝散葉,繁衍子嗣,又或是想給天底下萬千可憐女子一個家。諸卿用心良苦,京中貴婦亦然,上古之時母系氏族也亦然,怎麼到今朝就不行了?」
士大夫仍不服,且有朝中要員直接罷朝。
次日,女帝親臨該要員府邸,扯其子到人前,言起也想到某郡主府中自薦作小郎。
要員登時要家法伺候,杖責其子。
其子泣涕橫流:「阿爺,兒只是不想努力了,何錯之有!」
女帝嘿嘿一笑:「此乃男子亦需遵循三從四德之重要!」
《男誡》《男訓》《郎則》《郎范》等禮書皆成。
和熹十二年,八月。
小齊王上書,奏請朝廷允推行一夫一妻制。
朝臣稍稍思量后,狂附議。
事后,女帝對著我這個故人之子,倒是毫不避諱。
「沒辦法,朕口條不行,曰不過他們那些寒窗苦讀滿腹之乎者也的士大夫。不過,只要朕夠癲,他們受不了,自然會接受最折中的辦法。
「魯迅先生曾說,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窗了。
「一妻多妾與一夫多郎本質上一樣荒唐,可只要足夠荒唐之后,民間和官僚階級才會覺得一夫一妻最好。」
……
我一邊汗顏,一邊如實記載。
和熹十二年,十月。
我休沐之日,去往藍田探望阿娘。
阿娘閉門著書,許久未見客。
門庭寂寥,唯有阿爺在家中料理。
我對阿娘傳陛下口諭,京中試推行一夫一妻制,需阿娘參與試行。
阿娘面黑如鍋底,指著廊下阿爺罵道:「經年十載,賊心不死,堪為大丈夫?」
阿爺回敬:「我愿做小郎,但你納我后,至此不得再納旁人。」
阿娘無奈遵旨。
不日回京設府,行三媒六聘之禮,迎娶阿爺為夫。
觀禮之客,個個奇哉。
「閨女都這麼大了,成是何婚?」
「許是黃昏的婚吧。」
待到鬧洞房時,小齊王醉酒當眾磕頭哭喊:「阿爺阿娘,兒心底苦啊。」
在場眾人無不感慨,小齊王思念父母,實乃純孝。
和熹十二年,近年關。
小齊王贈信于我,說要做我唯一的郎?
我撕爛信后,焚之。
速派禮官前往齊王府為禮教先生。
令其熟讀《男誡》《男訓》《郎則》《郎范》等禮書, 以此修身養性。
和熹十三年,春。
一夫一妻制在京中成美談。
我奉命, 承襲靖忠侯爵位, 無功受祿心中慚愧。
女帝聞之, 又道:「離難崽崽, 你要夫君或是郎君否?」
我惶恐拒之。
小齊王于殿后, 慟哭流涕, 不知悲傷何物。
和熹十五年,夏。
我北上監軍, 赴老臣王世忠家宴。
王世忠贈我十名小郎君,其中便有昔日放榜時所見的巨商之子,蓮花郎張而之。
我扶其起身,頓覺其俊美無雙, 人無一處不妙。
府外稟報,小齊王不請自來,當堂帶走了我。
待到驛館, 小齊王羞憤道:
「侯娘好蠢,如此多年, 竟還不識本王之心?」
我猜測:「做我唯一的郎?」
小齊王傲嬌問:「可行?」
「唯一的夫……比較好, 您是宗親啊, 還做過少帝。」
小齊王怒極反笑。
「我就知你不是真心要和我好, 一定是畏懼我的權力與地位!
「否則你提我黑歷史干嘛?是我想做少帝?史書上那麼憨批的少帝, 我注定要被貽笑萬年……」
「那要不,你還是做郎吧。
」
小齊王更難過了。
我說了個折中的法子。
「那我嫁你做王妃可好?不然,你品級比我高啊,親王入贅, 御史要參死我的。」
小齊王聽了果真歡喜。
可在回京路上,又患得患失。
「侯娘, 可是真心愛我?」
「愛吧,你和我一同長大, 知根知底,性格挺好的, 長相也挺好。」
「原來是因合適, 而非真的愛!」
連日公務繁忙,我不由煩躁。
「我嫁你也不愿意, 還非要我證明愛你, 怎麼愛啊?」
小齊王明明長得比我身量還高,卻柔若無骨地靠了過來,揉著我的肩膀,撒嬌道:
「飯煮熟了, 我就信了你個直女是真心愛我。」
「???」
小齊王一下子吹滅了帳中燭火。
「喂!你坐我上面作甚?」
「我很做飯!你乖, 先摸摸為夫的心慌不慌,不然我就摸摸你的~」
野史記載,齊王擅廚藝。
狗屁!
和熹二十八年。
我與小齊王成婚后,生了諸多子女。
長女承靖忠侯府, 立女戶。
長子養于內廷,過繼為宗子,女帝親躬養。
其余子女,承歡阿爺阿娘膝下。
二老晚年分居兩地。
阿娘于藍田別業仍著書, 阿爺于勝業坊中官邸弄孫含飴。
我擔任西域四鎮節度使,齊王隨之,經年難回長安。
(全文真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