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貨南下途中,有些女孩兒病了傷了,人牙子也不給抓藥,只把病歪歪的那些都扔在最下等的船艙里。
若是熬不住死了,便直接推下河去,省事干凈。
船里被擄來的少女中,有個來歷不凡的。
她是當今楚相的孫女,七皇子的未婚妻。
是施粥時被人牙子趁亂抓去的。
楚氏子弟聯合漕幫在碼頭把守攔截,人牙子一干人等被抓,立地處決。
至于被拐來的女孩兒,要麼交給當地官府,要麼收進楚氏為奴。
我不愿為奴,謊稱自己是被拐的世家女。
當地一名鰥夫,聽聞我是讀過書的世家女,不惜花了大價錢買通官府,強娶我為妻。
此人就是我后來的夫君,章璟。
一個衣冠禽獸。
6
我睜開眼,往事盡散,眼前只余那哭哭啼啼的妾。
哭得可真難看。我想。
叫她阿嬈,還不如叫她阿哭。
我渾渾噩噩這麼多年,心志消磨,幾次都險些被章璟打死,還以為此生報仇無望。
沒想到,這個自稱來自后世的嬈娘,竟說我能為帝。
似我這般整日挨打、憔悴軟弱的婦人,也能當皇帝嗎?
她畏畏縮縮道:
「我、我歷史學得不好,但我那個垃圾系統斷電前真的跟我說過,要送我去女帝身邊……」
我一顆心狂跳不止,仿佛哪位神仙給我降了一滴甘露,叫我百病全消。
我頓時覺得身上有力氣了,被打破的頭也沒那麼疼了。
我慢慢爬起來,端起藥碗,把剩下的藥一飲而盡,對她說道:
「給我拿點藥材來。我說名字,你去找。」
阿嬈拼命點頭,飛快跑了出去。
我休養了幾天,家里就堆積了幾天的雜活。
嬈娘做了一小半,累得直哼哼。
「累死我了,他又不缺錢,為什麼不雇點人?非要老婆小妾干活?」
她瞪著眼睛,一副心智初開的模樣。
我炮制著藥材,漫不經心回道:
「他不敢。
「你當他為何要住得這般偏僻?他整日疑神疑鬼,夜難安寢,因此性情格外陰狠兇戾。
「嫁他不過三四年,我便已經跟著搬家數次。依我看,他多半被人追殺過。」
但從上個月起,章璟卻明顯歡喜起來。
有一晚他亢奮到哼起曲子,在院子里走了半夜。
會是因為什麼呢?
7
月上中天,章璟喝了酒,醉醺醺來尋我。
我已經好了大半,對鏡慢慢梳著發髻。
這次他不是來打我的,卻是來找我親熱的。
「夫人,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到時我們回京,我許你綾羅綢緞、仆役奴婢!
「待我得登大寶……嗝,你,自派人去北地尋岳父,凡是你的親長兄弟,我都封他們官做!」
我綰發的手一頓。
「……夫君何出此言?」
我給他遞了一碗安神甜湯,倚在他懷里柔聲問道。
他大著舌頭,說話顛三倒四,勉強能聽個囫圇。
說,當今圣上章昆曾隨其兄長一起造反,一手帶出了青石軍。
兄長死后,青石軍由章昆接手,他屢戰屢勝,得了楚家家主的賞識,還娶了楚家的小姐。
章璟的親娘玉珠,就是楚夫人的貼身丫鬟,行軍不便時負責侍候章昆。
玉珠眉眼與章昆曾經一名心上人有些相似,章昆見之歡喜,將其收為姬妾。
后來戰亂,母子二人并幾個下人被亂軍沖散,流落至今。
在外這些年間,下人們死的死跑的跑,玉珠帶著章璟艱難度日,年紀輕輕便去了。
「什、什麼失散!分明是那個姓楚的賊婦自己死了孩兒,見不得我們母子安生,故意把我們丟在亂軍之中!
「后來、聽說爹攻下了京城,我變賣了娘的釵環鐲子托人去口信,竟有人追來殺我……定是那楚后派來的!
「如今爹總算命人來尋,不多時,使者就來上門接我們。
「等我認祖歸宗,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夫人出身名門世家,這皇子妃之位,除了你,還有誰坐得?
「夫人!咱們夫妻二人一心同體,待回了京城,我碰上什麼掣肘之處,岳父他老人家,可得幫幫我這個女婿!」
他嘴里噴吐著酒氣,就要來親我的嘴。
我著實有些想吐。
我笑著躲開他,道:
「那是自然。你是他女婿,他不幫你,又能幫誰去?
「既說到這,夫君,我也與你講個故事吧。」
他哈哈大笑,「準了!」
8
「當年有人給我批命,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我母親說,夫君修繕宅邸,請我去住。這是日后能嫁個如意郎君的意思。
「我的侍女卻偷偷給我講了個故事。
「侍女說,她爹性子兇惡,酒后愛打人。
「一不小心,竟將她娘打死了。
「后來爹娶了后母,那后娘也不是個好的,好吃懶做,把家里東西能吃的都吃了,只讓女兒喝稀湯。
「爹每次要打后娘,那后娘就言語挑撥,讓女兒挨打。
「一日,爹靠同鄉得了個差使,去貴人莊子上做馬夫。
「她爹帶著妻子女兒一同去莊子,行至半路,累得火起,又要去打人。
「后娘舉了根棍子,敲在自家男人后腦上,活生生打死了他。
「后母扒了她爹的衣裳自己穿上,找出貴人給的木牌子,把尸體扔進野獸出沒的山溝里,自己帶著女兒去莊子上任。
「后母雖不會侍候騾馬,卻油滑會鉆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