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登時人人贊同,沒有說不合適的。
我一沒有母族相助,二沒有皇帝寵愛,三朝中無人,四沒有岳家。
人年輕好騙,還是個皇子。
如今連背后的太子也不保我了。
我不去庸州,還有誰能去呢?
不過太子這招卸磨殺驢實在有些難看。
東宮眾人頗為兔死狐悲。
到了我臨行那日,居然有不少來給我送行的。
我對他們謝了又謝,談到太子只是嘆氣,卻不肯說一句不滿。
他們也跟著我一同嘆氣,送了又送,這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進了馬車,嬈娘皺眉問我:
「殿下在東宮向來謹慎,為何要急著對付二三皇子,出這個落不著好處的風頭?
「如今又和太子離了心,唉,這事鬧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
「去庸州固然兇險。可那又如何?在另一件兇險的事面前,庸州還不算什麼。
「世上之事總會有些弊端,但只要利大于弊,就盡可以去做。
「至于利在何處……等我們從庸州回來,你便知道了。」
27
庸州田間的水還沒有完全排干,四處泥濘,路邊堆了不少流民遺骨。
可到了接風宴上,席上卻珍饈美饌,管弦絲竹。
還有幾名美婢盈盈福身,端上幾盤黃金,美其名曰程儀。
我環視一圈,庸州太守和豪族子弟態度和氣,笑臉相迎,只是都在暗中觀察我的神情。
角落里還有幾個小官,也在死死盯著我。
我摟著嬈娘擺手:
「不瞞各位,本王許久沒出過京城,聽說庸州風景秀麗,實在很想見識一番哪。不說那些掃興的事,吃酒,吃酒!」
話音一落,庸州太守喜笑顏開,幾個小官面色不好,暗中咬牙。
我把這些人面孔記下。
到了夜半,我猛地睜開眼,用力把嬈娘推下小榻,自己借力滾落到地上。
行刺的人見一擊不中,撲下來又捅了第二次。
我拉住對方的腿,用力往旁邊一拽。
我拳腳不行,力氣也不大。
誰知這一拽,竟把那刺客拽倒了。
凳子被碰翻在地,發出巨響。
我趁機上去用肘部抵住刺客咽喉,讓嬈娘過來制住刺客的雙手。
不多時,有人來敲門:
「定王殿下,聽見您屋里有聲響,可有什麼事?」
我和嬈娘對視一眼,她立刻會意,高聲撒嬌道:
「殿下!這人誰啊?好生不懂規矩!」
我不耐煩道:
「給老子滾!本王屋里的事,也輪得到你打聽?再來問一聲,你腦袋就別要了!」
「殿下息怒,殿下饒命,是小的不懂事,小的這就滾,這就滾。」
等外面重回清靜,我才收回視線,放松了掐脖子的手。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疑問。
「你是女的?」
28
問話的是嬈娘。
地上的刺客十分眼熟,正是白天那些小官中的一個。
白天我沒仔細看,沒成想,那些官員里居然有個女人。
她緘口不言,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我笑道:
「讓我猜一猜,你為何要殺我。
「你想把事情鬧大,是也不是?
「我好歹是個親王,若我死在庸州,朝廷定然不會坐視不管。圣人想治庸州太守的罪,徹查賑災銀之事,此時也有了借口。」
女刺客眼神一滯,顯出些訝色。
我讓嬈娘把她放開,給自己倒了杯茶。
「坐。」
刺客狐疑起身,問我:「你不殺我?」
「為何要殺?」
我喝了口茶,抬眼看她。
「本王此行前來只為賑災,先把百姓安頓了,旁的那些事,譬如你為何能做官,為何能來接風宴,又和何人共謀刺殺我……都可以押后再說。
「你若真為了庸州好,不妨與我說說,庸州有多少豪族,勢力如何,各自有什麼恩怨?誰能做主?
「庸州太守和誰家最為交好?庸州原本人口幾何,如今多少流民,多少百姓沒了田舍?」
翌日,我拿著女刺客的口供,先找庸州太守,又給庸州幾個世家遞了話。
我說,要同他們做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那些世家子原本不以為然,只以為我要借勢敲竹杠。
在我打開一只木匣后,他們卻呼吸一滯,睜大了眼。
只見匣內寶光燦燦,如新霞初綻,如飛瀑碎金。
正是一匣成色頂級的珍珠。
29
當初嬈娘問我要錢要人,信誓旦旦說要為我賺來大筆銀錢。
做起來卻十分不順。
我為她弄來河沙,供她造那種結實耐熱、可用作門窗器皿的神物「鈣納玻璃」。
可她口中那負責降低「熔點」的「純堿」,卻讓我束手無策了。
堿礦稀少,尚且不知去哪里開采,更別提要進行「規模生產」。
至于阿嬈說的能采出純堿的湖,皆在千里之外的邊陲,此事談何容易?
阿嬈退而求其次,打算通過燒草木灰制堿。
結果一來雜質頗多,二不穩定。
最后不得不換了鉛黃,燒制出的玻璃和琉璃相差不大,太過易碎,也不耐高溫。
嬈娘打定主意要制堿,沒多久卻沮喪告訴我,她卡在了制「氨」的那步。
「沒有實驗室,沒有氨水,我往哪造氨氣?
「我連高溫高壓都搞不出來……要是能造出氨,那還搞什麼玻璃啊,直接上化肥和硝酸炸藥,我們能一路打到地中海去!」
那天她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喝了很多酒,哭得很痛。
她遺憾放棄玻璃,轉投香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