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派人送信說,他近日得了一樣稀罕東西,這幾日便要送我一份大禮。
我心知他說的大禮是什麼。
那是嬈娘在莊子里搗鼓數月搞出的奇物,費了些力氣才不著痕跡送到他手上。
被我這苦肉計一逼,楚榭經受過叫人害死七皇子的苦楚,這次必然更怕一切重演。
若我被人害死,他豈不是又落得一場空?
因為害怕,他會更激進,更不冷靜。
而這,就是我的良機。
到了秋狩日,幾位皇子并朝中文武齊聚獵場,只有我還在養腿傷。
皇帝知道我近些時日多災多難,安慰了我幾句。
還說我這腿好了之后多半怕受寒,今日他獵一只狐貍,給我做護腿。
我立刻千恩萬謝,抹淚直哭。
剛過不久,卻聽人說,幾個皇子為追一頭靈鹿追到了山下。
誰知天降玄雷,山石崩裂,幾個殿下都被埋在了山石下頭,至今還沒挖出來。
皇帝驚聞噩耗,當即吐出一口鮮血,昏迷不醒。
我撐著傷腿喊來太醫,卻因牽動了傷口,發起熱來,也跟著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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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已經是兩日后了。
嬈娘對我說,山石崩裂,十分難挖,等兵士挖開一看,三個皇子俱已沒氣了。
皇侄最大的才三歲,如今皇子只剩我一個,橫看豎看,那背后的兇手都像極了我。
如此關頭,皇帝卻并未懷疑我,還傳召我去宮里侍疾。
我在王府哭了許久,把雙眼哭得紅腫不堪,這才罷休。
楚榭進屋時,看到我這副尊榮,不禁心疼起我:
「傻姑娘,怎的哭成這樣?」
我神情低落:
「這次進宮侍疾,父皇必然心情不佳,我若不哭慘點,只怕要被他遷怒了。
」
楚榭卻笑了。
「事到如今,你還有何可怕的?」
「我如何不怕!那可是父皇,天下都是他一手打下來的,我這點道行在他面前,且不夠看呢!」
我軟綿綿地說。
楚榭聽罷,一手將我攬入懷里,低聲道:
「璟娘,你可想要江山?」
我聞言大驚,一把推開他,「你瘋了!」
「如何是我瘋了?眼下有資格繼承大統的只你一個,你不繼位,還有誰能當此大任?」
他笑著說。
我搖頭道:
「我只是一介女流,怎能染指帝位……」
「歷朝歷代,女子繼位的又不是沒有。」楚榭強硬道。
我反駁他:
「那些都是后妃繼位,卻沒有一個公主能登基的。罷了,我一個假皇子,哪里算得上公主呢?
「況且,如今我那幾個兄弟都死了,父皇必定疑心我,恨我。
「不僅如此,我那早逝的伯父家里還有個堂兄,父皇想必寧可傳位給堂兄,也不會給我。」
楚榭頷首,「正因如此,我們才要先下手為強。
「明日你進宮侍疾,圣人身邊的大太監會遞給你一碗藥,你且將那碗藥喂給圣人,一滴不漏。
「等圣人駕崩,你就是這天下之主!
「到了那時,我們便能雙宿雙棲,再不用怕被誰拆穿身份了。」
「……」
「……」
我沉默片刻,眼中含淚,抬頭質問他:
「……楚榭,我原本不想問你。
「既然楚氏有能力在父皇身邊安插人手,你們自行下毒便是,何必讓我進宮一趟?
「為何這碗藥,一定要讓我來喂?」
楚榭避開我的視線:
「璟娘,我……」
我打斷他,「你不信我,想拿我的把柄。日后我登基為帝,這碗弒君的毒藥便是操控拿捏我最好的手段。是也不是?」
楚榭不語半晌,重重嘆了口氣。
「璟娘,我信你,楚氏卻不信。你必須有些把柄在楚氏手上,他們才肯放心助你登基。
「日后你成了新君,如何安撫朝臣,如何接掌朝政……都需要楚氏幫你。
「這件事,是我祖父要求的。我……不能違逆祖父。」
我紅了眼圈。
「好你個楚榭,你不能違逆祖父,便讓我去做那弒父弒君的千古罪人?」
楚榭冰冷道:
「璟娘,你莫要忘了。他不僅是你的君父,還是隨時能疑你、殺你的仇敵。
「幾位殿下之事,的確是我做的。可我也是為了你。
「璟娘,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你說,若是陛下知道此事,如何能放過你?你又如何讓他相信,你對此事分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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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回蕩著楚榭這句話,我手中的湯碗便是一陣震顫。
皇帝坐在床邊,沙啞喚我過去。
「老五,你還愣著做什麼?」
我額頭沁出冷汗,端碗的手又在哆嗦。
皇帝定定看著我。
他眼下青黑,臉上溝壑縱橫,頭上生出白發,竟似憑空老了許多歲。
他又催促一遍:
「可是傻了?怎的不端藥過來?」
我走到床前,看著眼前帝王深不見底的雙眼,深深吸了口氣。
「父皇。」
我決然道:
「這碗藥,您不能喝。」
說罷,我舉起藥碗,狠狠砸在地上。
碎瓷片和藥湯四濺,在床帳上洇出濕跡。
皇帝卻好似并不驚訝,平靜問我:
「哦?朕為何不能喝?」
我跪在地上叩首,渾身戰栗,顫聲道:
「回稟父皇,楚氏逆賊大逆不道,意圖謀反,要挾兒臣毒害君父。
「您身邊有楚氏安插的人,還請父皇傳召禁軍護駕,將逆賊處死!」
皇帝看了我良久,卻未曾喚人進來。
我額上冷汗滴落在地,這皇宮竟似死了一般,連個進來收拾碎瓷的宮女太監都無。
直到看夠了,皇帝才慢慢笑了起來。
「楚氏那邊朕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