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喜宴才散,小廝在門口打盹。我悄無聲息離開廂房,徑直奔向駱儀璟所在的地方。
我拼命敲門,門開了,出來的卻不是駱儀璟,而是一身正紅的秦若姍。
秦若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便是那個死纏爛打的丫頭秋兒?」
我怔在當場。
死纏爛打的丫頭。這就是駱儀璟給我安排的身份嗎?
秦若姍手一揮,便有家丁一左一右按住我,叫我跪了下去。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輕笑道:「不管你是誰,在豫王府里便是個死纏爛打的丫頭。聽說你還有了王爺的孩子,我是容不得的。」
她說完,身后一個侍女端著一碗藥上前,掰開我的嘴往里灌。
我拼命掙扎。我可以受任何苦楚,但我的孩子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就沒了。駱儀璟待我再狠心,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嗎?
秦若姍說,不管我是誰,在豫王府也只是丫頭。這說明她分明知道我身份不簡單,但她還是要處置了我。
我一頭撞翻藥碗:「你私下殺了王爺的孩子,不怕王爺明日知道了動怒嗎!」
她笑得嘲諷:「不只是我容不得這個孩子,王爺也一樣容不得。還留你一命,是王爺最后的仁慈了。」
聽完她的話,我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氣,任由她的侍女把落胎藥灌進了我嘴里。
即便他變心,或是從未愛過我,我寧可他自己說,而不是這樣借著別人的手來傷害我。往日那個磊落坦蕩溫柔寬和的他仿佛突然消失,一個人對自己的孩子都能這麼狠,哪里可能是個寬厚的好人?
秦若姍叫人把我扔出了豫王府,我腹痛如絞,無處可去。
天下這麼大,竟不知哪里是家。
我不熟帝京,只認去豫王府的路和顧府的路,意識迷蒙中,在天甫亮時,我跌跌撞撞爬到了顧府門口。
不過半月光景,顧府門庭蕭瑟寥落。
是了,顧云亭已經下獄了。
沒人能再救我了。
而且他下獄還是我害的。
愧悔憤恨恥辱哀痛悲涼,種種情緒一同涌上我心頭。我只恨我過去瞎了眼睛,沒聽顧云亭的話早日殺了駱儀璟。他縱然折磨我,利用我,至少他不會騙我。
神思恍惚間,有人站在我臉前。我聽見那人開口問我:「姑娘這是怎麼了?為何清早來顧府門前呢?」
是個陌生的男聲,我已來不及思考他是誰,生不如死地蜷縮著身子:「我做錯了事……」
我翻身平躺在地上,手能觸到地面上似乎粘膩溫熱。
那是我的血,是我的孩子。
更是我的心。
「但我……怕是無法彌補了。若能重來一回……我一定聽他的話。」
6.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醒來就在一個簡樸的房間里。我不知道這是哪里,只覺得凄涼。
是誰都好,總之我又要被卷著往前了,不是麼。
我恨極了駱儀璟,但我不知我能如何報復他,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罪臣之女的身份,亮出去更是福禍未知。我從小在青樓長大,沒眼界沒學識,我連恨人都恨得迷茫沒有方向。
這一刻我想,我若是真的陸凝眉便好了。
也許那樣我便能做很多事。
門開了,一個侍女站在門外,看見我醒來,跑去通傳了。不多時,一個男人走進來。
我冷眼打量他:「是公子救了我麼?」
他點點頭:「姑娘年紀輕輕,怎麼落了胎,傷身呢。
」
他生的不錯,但看著又溫吞又遲鈍。可我不嫌棄他溫吞。
就算癡傻都好過算計我。
我沒法回答這孩子是哪來的,又是為什麼沒了,只能轉開話頭:「不知公子是何人,公子救我一命,我日后必當報答。」
他笑起來,樣子很老實:「我叫駱儀璋。」
我心頭一頓。
這名字叫我想起駱儀璟。
尋常人哪能同皇親國戚撞了名諱,那便只有一個答案。他也是皇子,是駱儀璟的兄弟。
我試探性叫了一聲:「您是王爺?」
他點點頭:「我是睿王。」
我不知說什麼好。皇上定封號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通達敏慧為睿,駱儀璋的外表和這個字實在是半點不沾邊。
「王爺為何救我?」
他反應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說:「我見你暈倒了,不能見死不救。你還說你做錯了事,你做錯了什麼事才傷得這麼重?」
我苦笑一聲。
「我錯信了不該信的人,沒做本來該做的事,還害了別人。落得今日這個下場,也算我咎由自取。」
他很困惑的模樣,問我害了誰。
我看著他單純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了希望。
橫豎他也是個王爺,能否幫我?
反正再糟也不過是我死,顧云亭也死。有沒有這事,顧云亭都鐵定是活不了的。
若到了這份上,我還想不通駱儀璟和顧云亭有大過節,也太傻了些。他們都想置對方于死地,都利用了我,不同之處在于顧云亭利用我暗殺駱儀璟,而駱儀璟利用我做文章。
我說不清他們誰更不磊落,二人都不光明。但起碼顧云亭沒有騙我的感情,沒有殺我的孩子,沒有在他的新婚夜喂我一碗落胎藥扔我出府自生自滅。
想到這,我心一橫:「我若坦白了,王爺能保證不往外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