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蛋快糊了嘛。」

「還扶我的水壺！」

「那不是水撒了嘛。」

「還有壁畫。」

「那……歪了呀，你看著不難受嗎？」

「我不難受！」我心態崩了，委屈地控訴，「你還開我的空調！你知道現在電費有多貴嗎？！！」

「那確實是不小心碰到的，我看你熱得不行，本來想拿扇子給你扇扇風的。」

「我用你扇？！！！！」

「不扇了不扇了。」他倒好脾氣，把池子里的褲子提了起來，「這能用堿性洗液不？」

我被他問懵了，連哭都忘了，眼淚沾在睫毛上：「……你還知道酸堿？」

「那當然了。」他微揚下巴，滿臉驕傲，「以前有不少學生來這里上課，我聽他們說的。」

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饒有興趣地問：「對了，你是什麼專業的？」

「什麼……專業？」

他點一點頭，舉例：「大部分是學山、醫專業的，也有學相卜的，你來學什麼？」

女德。

太丟臉了！

我怎麼好意思說。

強行轉移話題：「你呢？你為什麼在這？」

12

他一邊洗褲子，一邊講自己的故事，指節用力到微微發白。

「葬禮上，我的骨灰盒被盜了。」

我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他語氣落寞：「沒蓋好的骨灰，就像一盒骨灰，都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

「有這種事？」

「所以現在整個功德塔，都是我的墓地。」

「太過分了！」

「他們一直將我困在這里，成為我的煉獄。」

「沒聽說過！」

「你捧哏呢？！」

他忽然惱羞成怒，唰地瞬移到了我的眼前，近在咫尺，咬牙切齒。

我嚇得縮了縮，弱弱開口：

「你長得，還怪好看的！」

13

到最后，他也沒說為啥骨灰盒會被盜。

因為他生氣了。

他覺得我不正經。

笑死，正經人誰撞見鬼不趕緊跑啊！

我也想跑。

可是斷航斷訊，我總不能偷把桃木劍飛過河吧？！

等等！

為什麼不能呢？

我忽然領悟到了導員說的「提前離島」的意思。

正琢磨著可行性。

卻見新生手冊上面又開始更新：

【5、桃木劍能夠御劍飛行，但也極其耗費修行，請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進行。說人話就是你沒這個水平，死了這條心吧！】

后面一句話明顯是后加的，潦草了許多。

點我呢是吧？

似乎是安慰，守則緊接著又增加了一條。

【6、不要打聽鬼的過去，他會生氣，很難哄的那種。】

我謝謝你啊！

14

他背對著我，坐在陽臺邊緣，大長腿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掛起來的衣服，慢慢地往下滴著水，順著他的脖頸穿透而落，一滴連一滴，像獨自給他下的雨。

失落落。

我叫他：「莫荒年。」

他低低應聲:「什麼事？」

脾氣真好，生氣都不會不理人的。

「你得賠我褲子。」我說。

「嗯？」他轉頭看過來，聲調高了些，明顯不服氣，「我已經給你洗干凈了！」

我把褲子抖落開：「可你用的，是 84 消毒液。」

他：「……」

我指了指消毒液上碩大的「強酸」二字：「莫荒年，你是不是不識字啊？」

他臉都紅了，磕磕巴巴地爭辯：「我，你，我……人間的字和陰界的，不一樣，我……」

大概是太過于尷尬，他沒說完，就咻地消失了。

好半天，才又慢慢顯形，囁喏著開口：

「我沒有錢，怎麼賠？」

「以工抵債吧。」我偷笑得像只狐貍。

又靜了靜，他低低道：

「……好。」

鬼可真好騙。

15

鬼做飯可真難吃！

還差點把鍋都整廢了。

本來他信誓旦旦地說，要給我露一手。

我信了。

結果十分鐘后，他猛地拉開門：

「快跑吧！廚房要炸了！」

于是我決定，給他露一手。

但做完滿桌子的菜，卻發現陰陽有別。

他作為陰間鬼，吃不了陽間飯。

大意了！

我立刻給尚碌碌發消息：

【怎麼才能讓莫荒年嘗嘗我的絕佳手藝？】

她回：【神三鬼四，桌前點四根檀香，供奉給他。】

半晌，又補了一句：

【今日吉，宜自知，忌自戀，你的手藝實在稱不上絕佳。】

我：「……」

不過好消息是，學生守則更新到第 7 條了。

【7、神三鬼四，可通陰陽。】

用你說！

但立刻，后面又潦草地加了一行字：

【燃生犀，起異香，沾衣帶即可與聻通。】

胡說！

當我沒看過《靈魂擺渡》啊！

明明是「能與鬼通」！

但我還是好奇地查了一下「聻」的意思。

發現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

原來當了鬼也是會再再再死的啊！

16

尚碌碌說得對。

我手藝確實不太行，半夜跑了好幾趟廁所。

最后一次拉完肚子，外面已經下起了雨，混著雷聲，時不時劈下巨大的閃電。

臺風預告了這麼久，終于是要來了。

我迷迷糊糊地回臥室，突然瞟見一個長長的黑影站在窗邊。

我嚇了一大跳，忽然反應過來是誰。

「莫荒年你大晚上不睡覺干嘛呢？」

他一動不動地回答：「看外面。」

「大半夜的能看見什麼？」

我湊過去，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

功德塔一共 18 層，是孤鴻島所有的建筑里最高的。

從這里看出去，周圍全是低矮破敗的平房和一大片荒地。

但望遠，卻是城市里鮮亮的高樓林立。

界限分明，天壤之別。

莫荒年的目光，正落在荒地中間的墳包上。

我看著他清寂悲憫的表情，心里涌上無限同情：

「那是你的墳？」

他卻搖頭：「不是。」

我真無語：「不是你的你看得這麼起勁兒？」

他忽然轉頭看向我，目色幽幽：

「是你的。」

17 截斷點 4722 字

閃電劈空而落。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瞬間從頭寒到了腳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