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于此，莫荒年已經哽咽，滿面痛色，再難說下去。

而我突然明白了那日靈堂中，九個牌位的由來。

默默良久，我問道：「可是為什麼，紅蓋頭底下是你的牌位？」

「是我換掉的。」

他閉了閉眼，神色隱忍，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悔痛，

「我沒能保護好你，那便替你受囚。」

「他們將我挫骨揚灰，要我永困煉獄，以為這是我的報應，卻不知一切都是我設計好的。」

他忽然笑了，可眼底卻透著痛恨的淚光：「他們釘住你的頭顱手腳，沉棺入海，生人活祭，又擅自違背約定，隨葬八女，卻假惺惺地日日供奉，求你保佑村落安寧，人丁旺興，憑什麼？」

他咬牙切齒：「他們只配給我燒香，死后入我煉獄，代代贖罪，永世難償。」

36

他說我是莫時和，我并不意外。

第一次從靈堂逃出去時，我便隱隱猜到了。

凡事皆有因果，沒有緣法我是不可能出現在那里的。

更別說，我還跟莫時和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我輕輕握住莫荒年顫抖的指尖：「這八千年，很辛苦吧？」

他微怔，輕輕搖頭，卻紅了眼眶：「沒有失去你苦。」

我心口酸澀，忍不住為他難過。

一次又一次地看著愛人死掉，該有多絕望啊。

他見不得我傷心，緊緊的回握住我的手：「你放心，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終老。」

這次……？

我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詞：「那以前呢？」

他沉默良久，聲音暗啞地說道：

「以前八千多年，無數次輪回，你每一世都不得好死，沒有一次活過 18 歲。」

眼淚緩緩滑落，目色痛楚而絕望：

「這次再不能平安終老，你就永遠無法轉生了。

」

「所以我不得不來到陽間，親自護你周全。」

他說著，面色漸漸轉為堅毅篤定：「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我聽他說著這些，心里像被一雙大手死死攥住，難過得要命。

可同時，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否則為什麼以前他沒有為我改命成功，非要等這走投無路的最后一次？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就像他的命一樣，也只有一次。

他一定是想用自己的命換我的。

但我知道，就算我問他，他也不會承認的。

所以我沒有打草驚蛇，而是等尚碌碌回來后，問了她。

我以為尚碌碌會不肯說。

畢竟她和冥界多有合作，會忌憚莫荒年很正常。

結果她拿出龜殼銅錢，給我算了一卦。

然后掏出紙筆，畫了張思維導圖，從頭到尾分析了一遍。

我忍不住驚訝：「我以為莫荒年不會允許你告訴我。」

「他確實叮囑我別說來著。」

「那你還說？」

「他叮囑他的，我又沒答應！」

37

尚碌碌說，當年莫荒年為了放出我被封印在海底的靈魂，用自己的牌位換掉了我的，代我被囚困，也代我受全村香火。

以致他死后無法轉生，成了十九層煉獄的閻王。

而我雖重獲自由，卻并未完全自由。

活祭儀式刻在我靈魂中的烙印，加上姓名錯位的供奉，促生了新的詛咒，讓我每一世都注定死于活祭時的十八歲。

是他一直費盡心思的斡旋和保護，才保證了我能一次次轉生。

但卻也僅止于轉生。

八千年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這最后一世，完全絕望。

所以在他決定用自己閻羅王的神格，加上這幾千年所有的功德，極限一換一，護我渡劫。

「但有個問題他忽略了。」尚碌碌在思維導圖上又添了一筆，「他其實在最開始就錯了。」

我不解：「什麼意思？」

她點了點著銅錢所示的卦象：

「你如果是普通人，他選的就是最優解，但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酆都大帝！」

「你的原形是一棵神槎，去人間是為了歷最后一道天劫的。」

「泉臺村本來是你最后一劫，犧牲自己，救下所有童女。而活下來的她們，將來會女帝、女相、女將軍、女祭司、女掌柜……」

「所以你雖塵封海底，卻也是功德無上，鳳凰涅槃。」

「可莫荒年為了救你，換了牌位，替你受了香火。」

「原本以他普通人的命格，是難以承受這些香火的，因此而魂飛魄散是早晚的事。」

「是你念他深情，于心不忍，以自己的神格為祭，用神槎原形化作功德塔，替他領受了大部分香火，為他必死的命運保駕護航，他才能成為后來的代冥主。」

我驚呆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就是功德塔，功德塔是我？」

她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難怪都說功德塔是一體成型，天衣無縫。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都是你從這簡簡單單的卦象上看出來的？」

「這是我從藏經閣的歷史書上學來的！」她又露出了那副慣常的無語表情，「沒事兒多讀點書吧！」

我：「……」

她收起銅錢，做最后的總結：

「簡而言之，就是莫荒年以為他救了你，實則是害了你，此后一步錯步步錯，才到了如今無法挽回的地步。」

「這些……莫荒年知道嗎？」

她搖頭：「他是鬼，他看不懂人字，只以為他當年真的救了你，并且打算未來以命換命，繼續救你。

」

我忍不住嘆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是有，但幾乎不可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