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明白,丟下冊子走進后院,藍祁正被綁著,跪在地上。
他真的像極了顧斯衡,即便是跪著,也依然挺直胸背,保持著他的風度。
「藍祁。」我叫出這個陌生的名字,心底里,多希望他就是顧斯衡啊。
「屬下在。」
我問他:「顧斯衡為什麼要把你留在身邊?」
他抬眼看了看我,緩緩地,鄭重地說道:「顧大人說,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便由屬下代替他保護您。」
我的心一絞,胸口悶痛,幾乎吸不上氣來。
為什麼他在半年前就找了這樣一個人來?他早就準備好了是嗎?他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可是他有沒有想過,沒人能代替他,我并不會因為身邊有個像他的人而好受一些!
眼淚又要掉下來了,我咬咬下唇,努力忍住,固執地說道:「我不要你保護,沒人能代替他。」
「不論您接受與否,屬下都是您的侍衛,您的奴仆。」
藍祁深深地望著我,說:「我的命是顧大人給的,顧大人的囑托,我必須完成。長公主,藍祁在此向您起誓,我將獻出永世的忠誠,供您驅使,萬死不辭。」
14
沒人能代替顧斯衡。
我試圖趕走藍祁,但這個人固執得要命,京城連下了三天雨,他就淋著雨,在府外站了三天,直到發燒不止,暈在外頭。
我知道,若我還是不肯讓他進來,他怕是要死在外面,沒辦法,我只能讓人把他扶進來。
他蒼白著臉謝恩,我一眼都不敢看,扭頭離開了。
我見不得那張像極了顧斯衡的臉,見不得他受苦。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糊涂一些,傻一些,真把藍祁當做顧斯衡,也許那些傷心的回憶能能慢慢變淡。
可我偏偏做不到,我清醒地知道,藍祁是藍祁,顧斯衡是顧斯衡,不是長得像,誰就能代替誰。
何況那些傷心,都是顧斯衡留給我的,我不想讓它變淡。
傷心折磨人,可沒了傷心的折磨,做人也沒意思了。
藍祁不愧是顧斯衡親手帶出來的人,他件件差事都辦得很漂亮,很有顧斯衡的影子。
他對我的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樁樁件件,周周到到,總是讓我產生錯覺,就像顧斯衡回來了一樣。
但我總是清醒得很快,不讓自己在錯覺里沉淪太久,刻意躲避著藍祁,不和他說話,能不見他就不見。
可是藍祁就像察覺不到我的抗拒的一樣,總是那樣熱忱,我便也漸漸麻木了。
不僅僅是對藍祁麻木,我對一切都很麻木,生活就像一塊嚼得沒了汁水的甘蔗,無味,嚼著還累。
烏力罕出征一個月后,前線傳來軍報,說涼國大皇子親征,死在了戰場上,沒幾日,涼國的軍隊就全由李重厭指揮了。
那大皇子怎麼死的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必定有李重厭的手筆。
他真是個妖怪,我卻沒有太為烏力罕擔心,大概是因為盲目地相信他。
但就算是神,也會有遇劫的時候。
冬至那天,有急報傳來說,烏力罕孤軍深入,已經失蹤五日了。
與此同時,藍祁來稟報,說太子那邊有異動。
兩個消息一結合,又想起從前種種,我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或許應該做些什麼,反抗一下,但我放棄了,我以前以為自己能夠承受親密之人向我插刀,但現在看來,我不能。
我撕掉密信,讓心腹將烏力罕留下來保護我的三千精銳帶往前線,去營救他。
隨后用一顆蜜棗,迷暈藍祁。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和顏悅色,他接過去的時候,表情沉靜,但呼吸卻有幾分亂,耳朵紅得要滴血。
這樣的他分外可愛,讓我想起了顧斯衡,他也總是這樣,表面裝得冷靜,心里其實早就亂了。
所以不能連累他。
倘若不這樣做,他必定會為了保護我而死戰,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為我而死了。
藥效發作,藍祁察覺到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他強撐眼皮,茫然地看向我,撲通倒在地上,嘴里還喃喃喚著:「長公主……」
「藍祁,對不起了。」
我命人背起他秘密離開,隨后,將府里所有下人都關在了后院,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前院正房的門廊下等著。
天很冷,北風呼嘯著,把一地的枯枝爛葉卷得滿天飛,熱鬧極了,像是演給我一個人看的一場戲。
太陽將落山時,我的府邸被包圍了。
其實大門就只象征性地插上了一道門閂而已,但他們還是用了很多人來撞,一下就撞開了,有人還摔在了地上,挺滑稽的。
幾個士兵沖進來,押住我,獻寶一樣地拖到了院中。
時珩穿著盔甲進來,面色肅穆,發現整個府邸只有我一個人時,警覺地看了看四周。
「只有你一個人?」
「只有我一個人。」
「你的精銳呢?」
我望著他,說:「我的精銳,都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有一個算一個。」
他怔住了。
背后的士兵一動不動,只有一個人握著劍走向前方,是胡丞相,胡唯用。
我瞳孔一縮,想起了許多事,只覺得心里越發蒼涼。
但大概是顧斯衡死后我哭得太多,現在干澀得一滴眼淚也沒有了,反倒笑了起來:「而我最親愛的侄子,卻在這個時候,和人聯手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