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子是從前宮里最顯赫的貴妃。
一朝失儀,被打入冷宮。
只是她不想著重獲恩寵,反而惦記著「體面」。寧愿被誤會與侍衛通奸,也清高地不肯解釋,只是喃喃:「本宮是皇上親封的貴妃!誰敢動我?」
害得我們幾個忠心宮女,被冷宮太監作踐而死。
重來一生,我含笑勾上皇帝的衣帶,捧住心口。
「人都說,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皇上,您看奴婢可憔悴?」
1
「你和你的主子,不過是賤命一條。」拿著馬鞭的太監一步步逼近身側,破空的裂音驚得我身周一顫。
我冷汗淋漓,求助般看向貴妃娘娘。這樣的日子,我在冷宮已經過了五年。
被迫與太監對食換取食物,還要日復一日承受他們毒打。
這樣的日子我早就受夠了!
可貴妃娘娘不語,只是撥動著腕間的佛珠。
「娘娘救我!」我嘶啞著喉嚨,妄圖找到救命稻草。
娘娘入冷宮那日說過的,說過只要有她在一日,就不會有人動我們。
可她現在只是閉上眼睛,不去理會我和秋草的嘶吼求饒。
「各人有各命。」她雙手合十,「你們且等等,待到皇上回心轉意,我必會為你們尋個公道。」
公道。
她總說,公道自在人心。不與人尋仇,是為了顧及體面。
可如今,我和秋草都將要被凌虐而死。
她仍然心心念念著「體面」。
我絕望閉眼。
死前的最后一面,是看見貴妃娘娘翹著護甲,低頭喃喃念著佛經。
2
再一次睜眼,我意外發現自己重生回到五年前。
那時,貴妃還沒有因為觸怒皇上落入冷宮。我也還是貴妃娘娘身邊得力的大宮女。
只是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想為她上刀山下火海了。
眼看著今年宮女出宮的日子將近,我為貴妃捶腿時戰戰兢兢道:「娘娘,奴婢想求個恩典。奴婢父母已經年邁,再不適宜務農。便想趁著這次,也隨著家鄉同輩一同出宮。」
貴妃斜倚美人榻:「可本宮身邊貼心的大宮女,除了秋草就只剩下你了。旁的事情,讓那些手腳不干凈的來做,本宮不放心。你且等等吧。」
等。
又是等。
她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卻不曾見過她真為身邊人求哪些好處來。
眼看著宮女出宮的時間已過,而貴妃仍舊留我在身邊。我一狠心,想到了第二條出路。
皇上。
他是個好國君,但并不是合格的夫君。后宮佳麗三千,他也仍舊流連萬花叢中。
我在貴妃宮中侍候的時候,他曾夸我眉心的海棠花鈿,很有新意。
如今我能想到的救我于水火的人,也只有他。
3
「背主?」秋草聽了我的主意,眉目蹙成一團,「春時,你真是瘋了。貴妃娘娘待我們不薄,我們怎麼可以背著娘娘,勾搭皇上呢?」
我笑了。
從前的我,也是如秋草一般天真。覺得只要有娘娘庇護,一切難挨的日子都能得過且過。
可足足五年的凌辱,又是哪個忠仆能受得了的。
我閉上眼,秋草和我不是一路人:「既然你我立場不同,我便不阻礙你,你也不要擋我的路!」
月黑風高。
我推門,在黑沉的夜里去了御花園。前世的這個時候,皇上處決了私自在御花園偷情的一對奴才。
這一次,我會利用好這個機會。
身為山雞,也要拼盡全力飛到枝頭。
4
偷情的奴才,原是貴妃娘娘的死對頭——梨妃宮里的人。
梨妃因為母家的緣故,比貴妃娘娘更得寵些。也因為她母家的功勛,殘害了貴妃的幼子,卻并沒有得到什麼懲戒。
按理來說,這是痛擊梨妃的好時機。
貴妃曾說:「我孩兒福薄,是他的命。梨妃也是可憐,宮里下人做出這樣低賤的事情。我怎麼能落井下石呢?」
可她不落井下石,卻免不了梨妃把黑鍋扣到她頭上。
梨妃那時楚楚可憐,哀求道:「若不是我宮中人,誤食了貴妃娘娘送來的藕粉。他們怎麼會在御前失儀?」
「皇上您看,這藕粉里頭,可加了足量的催情藥啊!」
貴妃梗著脖子,跪在皇上面前。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臣妾不屑與之爭辯。」
皇上也算給貴妃留夠了面子,可她愣是不愿自證清白。
撐著臉面,也不服軟。
只留下皇上憤恨,甩袖離去。
打那以后,二人的隔閡越來越深。直至最后貴妃失儀,被打入冷宮。皇上也沒有再來看貴妃一眼。
貴妃也從未低頭,只是不斷喃喃:「本宮的少年郎最終不似從前模樣了。」
如今,既然我趕上了梨妃宮人偷情的好時機,必然也是要趁亂而上的。
月黑風高夜,花叢中只能聽見淋漓的喘息聲,還有宮人的笑鬧。雖壓低了聲音,但四下寂靜,一下便能聽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算準了皇上夜訪御花園的時間,我一個滑跪沖到皇上面前。
「陛下。」袖子里的手發力,捏得手臂生疼,才勉強掉下幾滴眼淚,「求陛下做主,嚴懲惡人。」
皇上的步輿安安穩穩落在了身前。
我看見了明黃色的衣角,飄落在我面前,帶著幾分不怒自威。
「何人何事?」
慵懶的聲音像貓兒一樣,倒不像是君主和帝王,反而像是興味頗深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