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似乎也只是看著螻蟻無謂地掙扎。
「奴才是貴妃宮里的春時,本來要去給梨妃娘娘送些吃食的。可偏偏……看見了丑事,要被滅口啊!」我啜泣出哭腔。
花叢中一把沾了血的剪刀,不經意露出了一角。轉而便被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拾起。
「是有一把刀子。」
我翻開我的袖子。血跡狀的烏梅汁只干涸了一半,仍舊黏膩地糊在衣服上。
他帶著憐香惜玉的眼神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又放開袖子。
「嘖,說到底還真是管不好自己宮里頭的事啊。」
他垂下眼,又靠回步輿:「把那兩個刁奴拉出來吧。」
「就地,斬殺。」
御花園里原先翻涌的情潮瞬間凝滯了,在一瞬間只能聽見旖旎喘息成為無助的吶喊。
「饒命啊……饒命……」
「奴才不是有意驚擾……啊!」
一刻之內,所有喧囂化為烏有。
我只能聽見胸腔內心臟劇烈的跳動聲,不斷捶擊我的五臟六腑。
他是君王,手握人命,心若比干。
偽造的傷口,刻意出現的刀具。我不可能瞞得過他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順從我。
為什麼呢?
5
「不是要去梨妃宮里送吃食嗎。」他瞥我一眼,「還不快去?」
「是。」我匆匆行禮告退,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步子亂得和山野受驚的兔子一般。
我害了梨妃宮里的兩個宮人,此時前去,可想而知梨妃是何等臉色。
可我得去,不得不去。
欺君的罪名,我受不起。
梨妃宮里的燈昏昏沉沉的,連燭火都沾著困倦的意思,飄不落,燃不動。
暮靄如昏燭,沒有半點生氣。全然不像是傳言中鉚足了氣力爭寵的妒婦。
「有意思,你害死我宮里兩個忠仆,卻還送來吃食想要我放過你。」她勾起唇角,異域明艷的面孔顯得更加撩人,「你可是貴妃宮里的人,讓我想想怎麼罰你。」
「不過,哪怕我把你打死,貴妃娘娘也不會流淚的,對吧?」
她的臉上露出孩童一般天真又殘忍的笑來。
咯咯笑著,瞳仁卻深下去,不帶一點亮意。
「她不是一貫,喜歡讓你們等啊,等啊等。」梨妃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等到最后,她也不會來救你的。」
「她會為了自己哭,會為了她的少年郎哭,卻絕不會為了你這樣的奴婢哭!」
「梨妃娘娘……」我猜是我的經歷觸動了梨妃的回憶,以至于她如此失態。
她卻揮袖,花容愈發猙獰:「你猜我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在這宮中,我獨獨針對她?」
「為何?」我顫著聲音。
「十年前,我與楚欣然皆是世家小姐。」她把手上的護甲一根根取下,眼望著窗欞,陷入回憶,「我和她是手帕交,從小便玩鬧在一起。她若是喜歡花燈,我傷了手也會為她做一盞出來。她喜歡錦鯉,我便求了父兄包下整條花街的魚,精心為她挑出金紅的錦鯉。」
「我那時想著,倘若不婚嫁,與她生活在一起就很好很好。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手帕交,一輩子的閨中密友。」
「直到有一日,她請我去府中玩。府中燈火通明,她跟我說,她花費了好些力氣請來一盞舉世難得的花燭——鮫人燭。」
「我年幼,不曾見過這種稀罕的物件,好奇得緊。于是和她在燭前嬉鬧,許下很多很多個愿望。」
「我想和她有以后,很多個以后。
可她出去了,留我在祠堂里拜著鮫人燭。我美滋滋沉浸在自己的幻夢里,完全不知道旁邊發生了什麼。」
「梁柱崩塌,花火蔓延。我眼睜睜看著那些火焰吞沒我,侵蝕我。結實的木板又砸住我的腿,無法逃生,無處逃脫。直到房門坍塌,我看見了在外頭的楚欣然。」
「她也很害怕,于是讓我等一等她。她去尋長親求助,我等啊等啊。那些濃煙一點點吞沒了我,我被嗆得無法呼吸,連口鼻都成了黑灰色。」
「如果不是有人經過救了我,我當真會死在她府中的祠堂里。」
我愣神,全然不知梨妃和貴妃娘娘之間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她素面朝天,眼神只落在某一處。
「我發誓,我要勝過她,我要讓她在我面前求饒認錯。」梨妃咬著牙,眼中滿是不甘,「她憑什麼安安心心過了這麼多舒服日子。」
「我呢?」
「我每日夢回,都是火光滿天。憑什麼!」
梨妃的眼中滿是仇恨,似乎恨不得把貴妃楚欣然生吞活剝了。
可我卻知曉,她不是真恨貴妃,只是覺著不公平。
「我幫你。」我對梨妃承諾,「若是我幫你,她會向你道歉。你可以讓她贖罪,而我也會讓她失去最珍視的東西。」
「真的嗎?」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若真是如此,那我付出什麼都無所謂。」
「我要您的頭發。」
我只是輕輕道。
她毫不猶豫鉸下青絲,絲毫不顧忌這是違反宮闈禁忌的事情。
我要了,她便給。
在她眼中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偏偏那雙美目在看向我的時候滿是委屈:「我要她悔,也要她怨!」
6
翌日,我回到貴妃娘娘宮中的時候,她只是不解地看著我。
「春時,你變了。」她撥弄著指尖的護甲,「從前你是這群宮女之中最忠心也是最為本宮著想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