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對我們呢?
像我們這樣的宮女,只是普普通通的家世。因為運氣,進入宮中做活。
她會怎樣看我們?
不過是貪圖名譽,在各個宮中輾轉乞憐的小人罷了。
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可是這一世的秋草還是擋在貴妃面前,她總是忠誠的,生怕有人害了貴妃娘娘。
自然,也包括我。
貴妃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扯回來:「春時,你可知道像你這樣勾引皇上的奴才,從前是要被杖斃的。」
我抬眼看她。
果不其然,在她這樣的貴妃眼中,奴才若是攀了高枝,就是背主。
「娘娘想要如何對奴婢?」我躬身長拜。
「自然是——依律處決。」
她眉目之間似乎有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也許是我的幻覺,又或許是因為在我心里,她已然面目全非。
「秋草,找個無人的地方。把春時,打殺了吧。」
她回頭,視線落在秋草身上。秋草身上披的衣服很薄,似乎是驚恐,她周身也顫了顫。
她或許沒想到,告發我是這樣的結果。
「怎麼?」貴妃眼睛垂下來,「你也要忤逆我嗎?」
「不敢。」
秋草連忙拖著我出了殿門,然而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被前來宣旨的太監攔下。
「貴妃好福氣呀。不但您得皇上盛寵,連底下的人都能跟著沾沾雨露。」大太監裝模作樣與貴妃娘娘寒暄了幾下,方才讀旨,「欣然殿大宮女春時,秉性順良,德容兼備。今封為貴人,賜封號為時。欽此!」
我跪下伏地,抵著臉面向下叩去。
「叩謝圣恩,萬福金安。」
只差一步,若是他來晚一步,我就被貴妃娘娘打殺了。
宮門深幾許,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7
我被冊封,即使是貴妃,也沒有理由再刁難我。
她索性命人松開我,只是唇邊仍掛著似笑非笑的細紋。
「時貴人好福氣,本宮也為你高興不是?」她的護甲懶懶地搭在美人榻上,「從本宮身邊低賤的奴婢,一躍成為貴不可攀的貴人娘娘。」
「來人,把本宮素來喜歡的水紅藍田玉鐲子,給貴妃娘娘送過去。」
我只能謝恩。
水紅藍田?
她不過是想譏諷我這樣的染色石英,成不了真玉。哪怕套了好聽的名頭,也不過是她的裙下之臣。
可我不能違逆。
皇上的旨意不可違,貴妃的也是。我等奴婢,不過是他們手里博弈的棋子罷了。
可我得向上爬。
我才不要像上一世一樣,在臟污的冷宮里被迫在太監身下承歡以換取食物。
我要封嬪,封妃,封貴妃。
一步一步往上爬!
8
「這是我特意為你清出來的宮室。」窗欞上蹲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他側過身來,眉眼笑得像貓,「不喜歡嗎?」
明黃的朝服還是掛在他身上,可卻比平日里的莊重多了些不同。
他側臉很漂亮,是話本子里寫多了的俊秀小生。
但他是皇上,我沒有辦法對他產生旖旎心思。
我仍是恭敬的。
想要向上爬有很多種辦法。
揣摩圣意是一種,拉幫結派是一種,誕下皇子也是一種。
可我不知道皇上是怎樣的人,我不敢確定。
「喜歡,喜歡得很。」我臉上掛上討好的笑,「皇上有興致,居然用這樣別致的法子來找臣妾。」
他只是撇著嘴:「無趣。」
「我以為你會和那些后宮婦人不同呢。怎麼還是一口一個皇上的。
」
我頓時啞然。
我和后宮里頭的女子,本來就沒有分別。
他怎麼會覺得,我是不一樣的那一個呢?
只是,冥冥之中。
我覺得眼前的皇上倒不像是平日里鞠躬盡瘁的那個明君,也不像是貴妃所說的萬花叢中流連的風流公子。
倒像是故人。
我揣摩不出,也摸不透君王的心思。
「皇上喜歡我怎樣?」
我緊張地坐在他身邊,只想尋一個法子,讓他能夠垂憐我。
怎樣都好。
「讓我靠一會兒。」他的頭倒在我的膝上,眼皮遮住眼睛,依戀般地蹭著我的膝蓋,「一會兒就好。」
溫熱的體溫自下而上傳來,莫名讓我覺得親切。
我的手搭在他的額上。
只是初次見,會有這樣深的情愫嗎?
如他所言,他只是在我膝上靠了一會兒,并沒有對我做什麼。直到天近白,我如夢初醒,膝蓋上倚靠的人已經離開。
只剩下一片濡濕的水痕,像是淚。
宮門大開,已經沒有皇上的身影。夜是黑的,伴著風刮過樹木的聲音。
外頭的梨花簌簌,飄落一片又一片。堆積出一片雪白的墳塋,埋葬過往,也埋葬前程。
9
「你是說皇上昨日去了時貴人宮里!」我途經御花園,就聽見了貴妃的歇斯底里,「也對,像她這樣的狐媚手段,即使是教我們,我們也是不會干的。」
嗐。
狐媚,也算是夸人漂亮的話了。
我不打算跟她計較,心滿意足收下這番話。卻聽見她滔滔不絕。
「早知她今日做如此低賤媚主之事,我絕不會把她從城外的流民里帶回來。」
「低賤之人,果然做不出體面之事。」
還是秋草不斷捶著貴妃的背,給她順氣。
「娘娘別氣了。只是……娘娘從前不是也說過,春時如果入宮,也是位可貴的小主。如今她得償所愿了,娘娘怎麼就氣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