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問我，也是暗中問的。我裝作不知，也只是切著邊提點他。

可是這個說著「得妻如此，吾之幸也」的人，轉身就將我藥膳里的藥換成了致命的毒藥。

還好，我也只是挖坑等著他去死。

12

今年京城出了幾件大事。

先是三皇子入宮直面圣上，稱太子私匿神跡，圖謀不軌。

太子上書申辯，皇帝將三皇子廢為庶人圈禁。

可不出幾月，太子妃趙應星病重去世。

太子悲痛欲絕，數度哭暈在人前。

皇帝憂心太子，將人接進宮中細細調養。

但太子妃的母家禮部尚書府卻遭了難。

五皇子和玉姝公主在整理太子妃遺物時，發現太子妃與禮部尚書有多封信件。

滿是朝中親貴秘辛，禮部尚書更威逼太子妃幫母家謀職。

恰在此時，此前太子接手的幾項政務也曝出丑聞。

陛下大怒，將禮部尚書革職查辦，禮部尚書及其長子被斬首，其余人全部流放。

念在太子妃已經身故，又是受父脅迫，保留了她太子妃的名號，但是不準入皇陵，交五皇子另尋一處安葬。

而太子屢失圣心，一病不起，也被發送到行宮溫養。

身在行宮的太子，今日迎來了一位客人。

「殿下別來無恙？」

「是你！」

「是我啊，我沒死，殿下不高興嗎？」

楚令煦掙扎著想要爬起，失敗之后又朝著門外大喊：「來人啊，來人啊，抓妖婦！」

可門外無人應答。

我走到他床前，溫柔地將他按回榻上：「殿下不要動氣，這藥你是知道的，越動氣，身子越虛。」

楚令煦似乎已經驚懼至極，瞪大眼睛，喘著粗氣。

我可不想他帶著秘密去死，忙取出一顆藥丸給他服下，又伺候他飲下一碗水。

楚令煦好不容易恢復了些，又大哭大叫起來：「為什麼啊！為什麼還是這樣！」

「殿下說什麼？」

「你這個毒婦！我就應該殺了你！我不該心軟的，我不該的啊！」

我靜靜地看著他發瘋，他忍不住的。

果然，他見我沒什麼表情，自嘲地笑了一聲：

「沒想到，我竟然和老五一個下場，老三那頭蠢豬，兩世都做了你這毒婦的刀！

現在太子是誰？老五嗎？你們什麼時候又勾結在一起了，他在門外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外。

楚令煦連忙大喊起來：「老五，你聽皇兄一句，這個女人不能留，她會奪了我楚家的江山啊，你一定要殺了她！」

「殿下，為什麼呢？反正我也逃不掉了，念在夫妻一場，殿下能否為我解惑？」

「是啊，孤還是成功了，你這毒婦，老五不會放過你的！」他咧開嘴笑了起來。

然后就把一切吐了出來。

楚令煦是重生的。

他活了兩世。

上一世，皇后為了打壓其余皇子，將出身寒門的我指給了五皇子做正妃。

五皇子是個能忍的，我也是個有野心的。

我們夫妻攜手，挑起了三皇子跟楚令煦斗在一起。

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只是事成之后，這五皇子想將我一腳踢開，卻被我反殺了。

楚令煦那些策論文章、政見舉措，都是出自前世的我。

「不過是個區區八品小官的女兒，卻能翻了我楚家的江山，那些賤民也不懷念皇恩，反倒為你這毒婦立生祠！

還好啊，我家先祖有靈，讓我重來一回，什麼都沒有的感覺怎麼樣？被天下人指責的滋味不好受吧？

還有你那家人，前世他們可關心你了，今生被他們看作仇敵的滋味不好受吧？」

聽楚令煦絮絮叨叨地說著，我眼角卻有淚流下：

「殿下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殺了我呢？」

楚令煦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孤不舍得，孤化作孤魂看了你二十年。

二十年，海晏河清，二十年，政通人和。

若是你今生, 不插手政務, 也不算計人心, 乖乖做我的太子妃……」

「那殿下又何必害我？」

「孤怕！孤也不敢跟你生孩子, 怕你有了孩子, 就生了奪權的心。」

竟是這麼個廢物, 誤了我這些年。

我轉身走出門外。

楚令煦在我身后大喊：「若是我沒想害你, 你會不會愛上我，安心和我過一輩子？」

「是, 現在想想我都害怕。

還好你選擇害我，這件事, 我要多謝你。」

「孤也后悔，新婚之夜, 你第一次吻孤的時候, 孤心動了。可孤真的怕，星兒, 孤能再同你來一世嗎？」

我緩緩轉身, 走到他床前，俯視著這個人：

「我聽說，橫死的人, 不會有來世，這就是我的答案了。」

我將匕首狠狠刺入楚令煦的胸膛，用力轉了轉，拔出之后，我又割掉了他的眼皮。

「嫂嫂, 你可真狠心啊。」玉姝抱著手臂站在門口。

「你五皇兄解決了？」我沒有回頭，扯過褥子擦著手上的血。

「嗯，他聽說你要來看大皇兄, 就帶著人想把你們一同殺了, 被我丟到山崖下了。」

「那該讓誰去和親？」

「請嫂嫂指點。」

「我去吧。」

「啊？」玉姝臉上流露出一絲困惑。

「我不去, 你也不放心啊。」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

「怎麼會？」

「我怕了。」我拉著她一同坐在門檻上，看著遠方的月亮。

「楚令煦說，我前世做了女皇，可今生他重生之后, 卻把我困在一個以愛為名的籠子里。

我真的害怕，若是再來一次怎麼辦？」

「那如果皇兄沒有害你的心思呢？」

「那我也不愿。他既然見過我手中盛世, 就應該懼我怕我、尊我敬我, 而不是將我束在后院，依靠那一點寵愛活著。

你若不愿送我去和親, 就讓我去見見這天下。

歷千山，觀滄海, 見人生之極, 絕非只有那四方的天，淺薄的情愛。」

玉姝張大了嘴，忽然低頭笑了起來：

「那可不成, 我也要做女皇, 怎麼能不讓一個做過女皇的人來輔佐我呢？

嫂嫂若想看看就去吧, 反正父皇還有兩年活頭，等他沒了，你可要回來幫我。」

「好！」

我們相視一笑, 擊掌為誓。

眼前，是萬里山河，大好江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