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阿娘,他好好對你了嗎?」
「阿妙,你是姐姐,長兄為父,長姐為母,照顧弟弟妹妹不是應該的嗎?」
「我是母?那娘親是什麼?寄生蟲嗎?」
我轉頭向外走去,身后是蘇老爺的叱罵,而已絕望的阿娘卻絲毫沒有找回當初打我的勁頭。
她只捂著頭,哭泣,求饒說:「老爺,她不行,不是還有我那二姑娘嗎?她們好歹也有三四分相像啊!」
但凡她有一分當初殺我的勇氣。
我閉了閉眼,抬腳沿著逼仄狹小的地牢通道向外面走去。
25
出了天牢,外面陽光刺目。
天牢入口正半躬身站著縣令和裴季真。
縣令滿頭是汗。
地上是扔得到處都是的金銀錠。
一看就是行賄失敗。
裴季真只是懶洋洋翻著手上的賬本和證據。
縣令一下跪下來:「裴大人,之前那些貪贓枉法,都是誣陷啊。」
裴季真抬眸涼涼看了他一眼。
縣令聲音小了一點:「有些是真的冤枉啊。大人,大人,我將功補過,給我個重新做官的機會吧。」
他求完裴季真,見他無動于衷,轉頭竟來拉我。
「江娘子,姜大姑娘,裴大人聽你的——你幫我美言幾句啊,咱麼同一個縣的啊,還有,我這一路派人接你回來都是好吃好喝的——都是誤會,誤會。」
「縣令大人未免太高看小女子了。」
縣令愣了一下:「不不不,應該的,您和裴大人關系親厚,是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早知道您就是他的未婚妻,打死我也不會受那蘇世昌的威脅,鑄下大錯啊!」
「什麼未婚妻……」我說到這里,忽然福至心靈。
一個念頭冒出來,我猛然轉頭看向裴季真。
他正好整以暇看著我,微微挑了挑眉。
26
裴季真第一次鄭重介紹。
季真是他表字,他本名裴章,莘莊人。
腦子里有一瞬微微嗡了一下。
他說是因為我沒問,他才一直沒找到機會說。
所以一開始他就知道我的身份。
所以他在京都并不是什麼偶遇和路過。
他就是來找我的。
上一世交錯的記憶連同這一世的相處涌入腦海。
我想起他斷了手臂沉默給我遞信給我的模樣。
大概是一場大戰后,他來見我最后一面。
然后沒有飲一杯茶,沒有多說一句話,只道了一聲珍重。
一直死寂的心忽然有一瞬難言的情緒。
又有幾分暗惱。
「所以裴大人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裴章命人將縣令「請」了下去。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對玉佩。
一個是我曾經當掉的。一個是他的。
合攏在一起就是信物。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你七歲。你的阿娘買了一塊好料子回來。你阿娘留了一半做衣裳,妹妹要了一身衣裳,你弟弟預留了一塊做鞋子,輪到你了,你阿娘說料子不夠了,給你一個手絹吧。」
「你明明很喜歡新衣裳,但卻看了弟弟妹妹,說你早就想要一個手絹了。」
「我那時候就在想,這麼好看的妹妹,以后要是和我一起,我一定什麼都讓她先選,選自己喜歡的。」
「后來十四歲,我爹娘相繼病逝,家道中落,那年我最后銀子買了送去你家的年禮被你阿娘退了回來。」
「街坊都說,我家沒落,如今我連自己都顧不住,怎麼可能有人愿意把女兒嫁給我。我不信,江伯伯向來很好。
我從莘莊走到了覃縣,伯父出門,你家里沒有一個人理我。是你在廚房蒸了一份雞蛋羹給我。你娘后來罵你吃里扒外,弟弟都還沒吃,自己就到處送人。你說這個月你都不要吃雞蛋,都補給弟弟……」
「我當時就在想,以后我一定要給你很多很多吃的。」
「后來去了北地,混了幾年,因為識字,先進去做了文書,但文書升遷太慢,要想在你及笄后盡快迎娶,還得要軍功。所以,我就棄筆從戎了。」
「運氣很好,幾場仗沒死,又救過上峰一次,后來提拔成了什長、隊率、百夫長——再后來,就是鎮北將軍的人突圍求援,我賭了一把,然后在交城遇到了你。」
他說得好像很輕松,就像在京都長街上的酒家。
「后來大勝,我心里很痛快。得了獎賞第一時間就來了交城。但你已經走了。再后來,我去了覃縣,再費了點功夫去京都……但你說你喜歡熱鬧。」
「事情就是這樣。這個聘禮按照悔婚的流程是應該退回男方的。但玉佩是阿妙你當掉的,要不要贖回來——當票仍在你手里,你可以遲點告訴我。」
他說到最后,臉已經轉到了旁邊。
向來從容不桀的臉上也有了微紅。
27
檢舉的信箋送到吏部第三天,知縣就被革職查辦了。
新來的縣令雷厲風行,第一件事就是審理牢中的積案。
蘇家送去的禮還沒到縣衙門口就被扔了出來。
蘇世昌因虐殺奴婢和良妾,加上行商無良,甚至同北蠻交易,數罪并罰,他首當其沖被判斬立決。
家中財物充公。
我娘作為妾室,贖身不得,只好繼續跟著破落的蘇家過活。
而在秋天,妹妹姍姍來遲的及笄禮到底到了時間。
只可惜,蘇家根本沒有錢給她辦理。
她哭鬧中,被狠狠打了一頓。